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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将成为十字形的人,永生,永世。”圣歌如是唱道。就在此时,外面的风吹了起来,峡谷的风琴管哀号着,风里似乎混着痛苦孩子的悲吟。

毕库拉唱完圣歌,我没有轻和一声“阿门”,只是愣愣地站在那儿。突然间,其他人又完全冷漠无情起来了,就像被宠坏的孩子不再对他们的游戏感兴趣一样,一行人转身离去。

“没理由要留下来。”贝塔等其他人都走光了,说道。

“我要留下。”我说。我以为他会命令我离开,但贝塔转过身,连耸耸肩的动作都没有,把我一个人留在了那儿。光线慢慢暗淡下来。我走到外面,看着太阳落下,当我回到里面,事情开始了。

几年前在学校时,我看过小囊鼠腐烂的延时全息像。大自然再循环的一星期的缓慢劳作,被加速到三十秒,令人心惧,那小尸体几乎是喜剧性地突然膨胀,然后肉体被拉破,继而是口中、眼中、破裂的伤口中突然涌出的白蛆,最后,尸肉被猛然地、难以置信地、扭曲地除尽,只留下森森白骨——没有其他词语适合这一场景——群群白蛆从右扭到左,从头扭到尾,在这食用腐肉的加速螺旋中,留下的唯有白骨、软骨、鼠皮。

现在,我看到的是一具男人的尸体。

我驻足在那儿,凝视着,最后一丝光线很快消失了。充满回声的大教堂现已一片静寂,除了我自己耳朵里脉搏的怦怦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我凝视着阿尔法的尸体,他起初抽搐了一下,然后,开始了明显的颤动,在迅速腐烂的猛烈痉挛下,尸体几乎漂浮在了圣坛上方。过了几秒钟,十字形似乎变大了些,颜色也变深了,而且发着红光,那是一种生肉般的红色。我突然想象到,我会瞥见网状的细丝和线虫,紧紧抓着碎裂的肉体,就像雕塑家熔融模型中的金属纤维。肉在流动。

整个晚上我都待在大教堂中。在阿尔法胸前的十字形的照耀下,圣坛附近的一切一直亮着。尸体骚动时,光线会在墙上投下奇怪的影子。

我寸步不离大教堂,直到第三天阿尔法离开为止。但最显著的变化发生在最初那夜的最后时刻。这个我称其为阿尔法的毕库拉被分解,然后又被重造,我看到了全过程。留下的尸体不完全是阿尔法,也不完全不是阿尔法,但是它是完整的。脸是流沫洋娃娃的脸,光滑,没有皱纹,还带着微笑。在第三天日出时,那具尸体的胸脯开始上下起伏,我听见第一口吸气声——粗重的吸气声,就像水被灌进皮囊的声音。中午前不久,我离开大教堂,开始攀爬藤蔓。

我跟着阿尔法。

他没有说话,也不会回话。眼睛始终固定在某点,却又没有聚焦,偶尔,他会停下来,似乎能听见远方呼唤他的声音。

我们回到村子,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现在,阿尔法回到了茅屋,正坐在那儿。而我则坐在自己的茅屋里。一分钟前,我揭开自己的袍子,手指触摸着十字形的边痕。它温柔地躺在我胸口的血肉中,等待着。

第一百四十日:

我正从创伤和失血中恢复。我无法用利石把它切掉。

它不喜欢疼痛。在疼痛或者失血得以支配之前,我就已经失去意识了。每次我醒来继续切,我都会昏死过去。它不喜欢疼痛。

第一百五十八日:

阿尔法现在开口说话了。他似乎变得更加迟钝、更加呆笨了,而且仅仅是模模糊糊地知道我(或者其他任何人),但是他吃东西,也走动了。他对我似乎有一点点印象。医用扫描仪显示出一个年轻人的心脏和内脏——也许是一个十六岁的男孩的。

我必须再等上一个当地月,外加十天,或者是十五天,直到火焰林变得足够平静,我才能走出去,不管有没有痛苦。等着瞧吧,看看谁能忍受最大的痛苦。

第一百七十三日:

又有人死了。

那个叫威尔(就是断了手指的)的已经失踪了一个星期。昨天,毕库拉向东北走了好几公里路,似乎在跟随信号灯,然后,在大峡谷边找到了他的遗骸。

显而易见,他当时在爬树,想采摘些茶马叶,结果树枝突然折断。他摔断了脖子,肯定当场毙命,但是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摔落的那个地方。尸体——如果可以称此为尸体的话——平躺在两个巨大的泥锥中,那两个洞是某种大红虫子挖的,塔克把那种虫叫作火螳螂。地毯甲虫也许是更恰当的名字。过去的几天里,这些虫子把尸体剥裂得一干二净,差不多只剩下骨头了。除了骨架,仅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组织和筋腱的碎片,以及十字形——仍然附着在胸腔上,就像石棺内长久死亡的人的身上戴着的某些华丽十字架。

糟糕透了,但是我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在悲伤过后,我还感到小小的喜悦。就这么点骨头,十字形再没办法使他重获新生了;即便这可恶的寄生物有着可怕的不合逻辑之处,它也必须考虑并服从质量守恒定律。这个叫作威尔的毕库拉命享真死。从现在开始,三廿又十真的变成三廿又九了。

第一百七十四日:

我是个白痴。

今天,我问了问关于威尔的事,关于他的命享真死。我对毕库拉的无动于衷感到好奇。他们拿回了十字形,但是把骨头留在了原处;他们没尝试把遗骸搬到大教堂。晚上,我开始担心,我会不会被迫填补三廿又十少掉一人之后的空白。“我很难过,”我说道,“你们的一个人命享真死了。三廿又十会怎么办?”

贝塔盯着我。“他不能命享真死,”这个秃脑瓜的雌雄同体的小人说道,“他是十字形的人。”

之后不久,我继续用医用扫描仪扫描这个部落,我发现了真相。被我称为西塔的人,容貌和行为都没变,但是现在他身上有两个十字形,它们都深嵌在他的皮肉里。我相信,这个毕库拉在以后几年里会越变越胖,肿胀,成熟,就像皮氏培养皿中的埃氏大肠杆菌细胞。在这不知是男是女是啥东西的家伙死后,会有两个人从墓穴中爬出,三廿又九将再一次变成完整的三廿又十。

我觉得我快要疯掉了。

第一百九十五日:

几星期以来我一直在研究这该死的寄生物,但还是搞不清它到底是如何运作的。糟透了,我再也不关心这个了。我现在关心的是更为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上帝容许这种亵渎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