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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缓缓地点头。索尔怀疑他是否知道瑞秋的事。

“你很清楚,温特伯先生,你所提到的地方……也就是我们所称的契约方舟……最近已经由海伯利安的地方自治理事会宣布,不向那些所谓的研究者开放了,是么?”

“是的,阁下。我已经听说了。我非常理解贵教的处境,是贵教出力协助了该项法令的通过。”

主教对这话没有什么反应。在香雾缭绕的幽暗远端,小小的鸣钟在吟唱。

“不论如何,阁下,我诚望贵教教义中的某个方面,能够对小女的疾病有所帮助。”

主教的头微微前倾,于是一束光芒照亮了他,他的额头泛着光,双眼便埋入了阴影里。“你是想接受教会神秘现象的宗教布道吗,温特伯先生?”

索尔用手指摸着自己的胡须:“不,阁下,除非这么做能让小女恢复健康。”

“令爱愿意加入末日救赎教派么?”

索尔停顿了一会儿:“我再说一遍,阁下,她也希望病能治好。如果加入贵教能够让她健康或者对治疗有帮助,她将会认真考虑考虑。”

主教坐回椅子上,长袍沙沙作响。红色似乎从他身上往阴暗中流动。“你说到了生理上的健康,温特伯先生。而我们的教派是精神救赎的最终裁决者。你没有意识到,后者是前者不可或缺的前提么?”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古老而广受尊敬的提议,”索尔说,“我女儿完全的康复就是我和拙荆全部的关心所在。”

主教握拳撑着自己的大头。“令爱的病属于什么性质,温特伯先生?”

“那是……同时间有关的疾病,阁下。”

主教的身子往前倾了倾,突然紧张起来。“你说令爱是在哪一处圣所染上的疾病,温特伯先生?”

“是在叫作狮身人面像的文明遗迹,阁下。”

主教迅速地站起身,桌面上的纸都被撞到了地上。就算不穿长袍,这个人的体重也会是索尔的两倍。在不停摆动的红袍中,完全站直的伯劳主教居高临下地看着索尔,就像是绯红的死亡化身。“你可以走了!”这个大块头说道,“你的女儿是所有人中最受福佑,也是最不幸的。不论是你、教会……或是任何一个尘世上的人……对她都无能为力。”

索尔仍固执地抱着那最后的一丝希望求问道:“阁下,如果有一丝可能……”

“不可能!”主教大叫,面红耳赤,像是一个拥有实体的鬼魂。他敲着桌子。驱魔师和诵经师都出现在门口,他们镶着红边的黑袍和主教长袍的裁剪如出一辙。一身漆黑的看门人完全混在了黑暗中。“拜会到此结束。”主教说,声音小了许多,但是言之凿凿,带着一语定终局的意味,“令爱是被化身选中的,她将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获得救赎,否则,她将和所有有罪之人和不信仰化身之人一样,在某天遭到惩罚。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阁下,如果我能再占用您五分钟时间……”

主教打了个响指,驱魔师就上前把索尔架走了。他们都是卢瑟斯人,每个人单挑五个索尔都绰绰有余。

“阁下……”索尔缩缩肩,扭脱了第一个人的手,向主教叫喊道。剩下的三个驱魔师都上前帮忙,而那些同样壮硕的诵经师则在索尔身边打转。主教已经背过身去,像是在凝视着黑暗。

外面的圣所回荡着索尔的呻吟和鞋跟刮擦地面的声音,最后索尔的脚踢到了领头的驱魔师身上最不圣洁的地方,他发出一声巨大的喘息声,但这却没有影响到这场争执的结果。索尔被扔到了街上。最后一个看门人别着脸,把索尔稀巴烂的帽子扔还给他。

索尔又在卢瑟斯多待了十天,不过除了在强大重力下愈深的疲倦之外,他别无所获。教会堂的官员不理会他的电话。他根本就进不了神庙大宅一步,驱魔师全都在前厅门口等着他。

索尔远距传输至新地和复兴之矢,去富士星和鲸心,去天津四丙和天津四丁,但是不论哪个地方的伯劳神庙,都让他吃了闭门羹。

筋疲力尽,心灰意冷,一文不名,索尔传输回故乡巴纳之域,把电磁车从长期停车场取出来,赶在瑞秋生日之前一小时到了家。

“给我带礼物了吗,爸爸?”十岁的小女孩激动地叫道。那天萨莱告诉她索尔去外地了。

索尔拿出包装好的包裹。一套《红头发安妮》系列全集。这不是他本来想带给她的东西。

“我能打开它吗?”

“再等会儿,小宝贝。和其他东西一起打开吧。”

“好不好嘛,爸爸,求求你了。现在就只有这一样东西嘛。要等到妮姬和其他孩子都过来吗?”

索尔望了望萨莱的眼睛,她摇摇头。瑞秋记得几天前她邀请了妮姬、李娜,还有其他朋友一起参加她的生日宴会。萨莱还没有编出合适的借口。

“好吧,瑞秋,”他说,“在宴会开始前就只有这一件礼物。”瑞秋撕开这个小包裹的当儿,索尔看见了起居室里的大包裹,系着红色的绸带。是新自行车,当然。

在十岁生日前的整整一年里,瑞秋都一直想要辆新自行车。索尔疲倦地想象着,明天要是她发现还没到十岁生日就拥有了新自行车,会不会感到惊喜呢?或者他们也可以在那天晚上趁瑞秋睡着的时候就把自行车处理掉。

索尔瘫在沙发上。红缎带让他想起了主教的袍子。

在向往事屈服的时候,萨莱心里从没好受过。每次她清洗好一套瑞秋穿不下的童装,把它折好,放好,她就会默默地流泪,但不知为什么,索尔总能知晓。萨莱对瑞秋童年的每一个阶段都非常珍惜,享受着万物一天天正常的演化;一种她平静接受的常态,她把它看作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她总是觉得人类经历的精髓不只是在于那些巅峰时刻,譬如婚礼的日子或者成功的到来,它们在记忆中耀眼突出,像是老日历中用红笔圈出的日子;相反,那精髓更在于不经意间走过的平凡琐事——周末下午,家中的每个成员都专注于自己追求的东西,他们在各自的工作中偶然相遇、联络,简短的对话也不会在记忆中长时间存留,但是这样的时间累加起来的增效作用却是极为重要和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