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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吸了一口气:“没关系,孩子。瑞秋,这是从自由岛帝国大学来的阿朗德淄博士。阿朗德淄博士,这是我的女儿瑞秋。”

“很高兴见到你,”瑞秋说着,眉开眼笑,“哇,帝国大学。我读过它的招生目录,真希望我哪天也能去那里。”

美利欧僵硬地点了点头。索尔看见他肩膀和躯干别扭地动了动。“那么你……”美利欧说道,“我是说,你想在那儿学习什么呢?”

索尔以为瑞秋能够听出这个男人声音里的痛苦,但她只是耸耸肩笑了。“噢,天哪,我什么都想学。我在教育中心念高级班时教古生物学和考古学的教授老艾卡德说,他们有一所著名的古人类遗迹学院非常优秀。”

“是这样的。”美利欧终于吐出这四个字。

瑞秋不好意思地看看父亲,又看看陌生人,明显感觉到了他们当中的紧张气氛,但又不知这气氛从何而来。“呃,我想再打扰你们一下。我本来是想进去睡觉的。我猜我自从染上了这种奇怪的病毒……大概是一种脑膜炎吧,妈妈是这么说的,一定是它,让我现在非常健忘。不管怎样,见到你很高兴,阿朗德淄博士。希望有天我们能够在帝国大学再见。”

“我也是。”美利欧说,忧郁而紧张地盯着瑞秋,索尔觉得他正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好的,那么……”瑞秋边说边往后退去,她的胶底鞋在楼道上擦出吱嘎吱嘎的响声,“那么,晚安。明早见,爸爸。”

“晚安,瑞秋。”

她在门口停住了。草地上的煤气灯光映照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像个不足十三岁的小娃娃。“再见,两只金丝燕。”

“再见,小雨燕。”索尔说,听见美利欧也同时轻声说出了同样的话语。

他们沉默着站了一会儿,感受着夜幕在这个小镇的降临。一个小男孩骑着自行车经过,树叶在车轮的碾压下簌簌作响,轮辐在老旧街灯下的光晕中闪闪发光。“进屋去吧,”索尔对这个一言不发的男人说,“萨莱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瑞秋应该已经睡觉去了。”

“不,现在不行。”美利欧说。他站在那里,成了一个剪影,双手依然揣在兜里。“我得……这是个错误,索尔。”他转身走开,然后回过头。“等我回到自由岛就给你电话,”他说,“我们会尽快安排下一次考察。”

索尔点点头。三年的征途,他想。如果他们今晚离开,她就会……在他们回来之前她就还不到十岁了。“很好。”他说。

美利欧顿了顿,举起一只手挥别,然后沿着路边,不顾脚下踩碎的落叶簌簌作响,慢慢走远了。

这是索尔最后一次见到他本人。

伯劳教会在环网最大的教堂位于卢瑟斯星球,索尔在瑞秋十岁生日前几周远距传输到了那里。建筑物本身并不比旧地教堂大多少,但是它通往主堂的飞廊悬壁、扭曲的上层建筑,还有彩色玻璃窗的扶壁都起到了很好的视觉效果,看起来相当恢宏。索尔的情绪很低落,何况卢瑟斯强大的重力完全无法起到放松的作用。尽管索尔和主教有预约,他也不得不等上五个多小时才被准许进入内室。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看着二十米高的彩钢雕像缓慢旋转,那看起来像极了传说中的伯劳……不过也有可能是对所有人造有刃武器的抽象致敬。而最为吸引索尔注意的,是漂浮着的两个红色球体,这让那噩梦般的空间看起来活像个骷髅头。

“温特伯先生?”

“阁下。”索尔说。他注意到,在主教迈进大门的时候,那些在漫长的等待中陪同他的侍僧、驱魔师、诵经师和看门人都拜伏在黑瓦上。索尔也仿效他们完成了一个正规的鞠躬。

“快请,快请,请进,温特伯先生。”主教说道。他的长袍袖子一扫,指向通往伯劳圣殿的入口。

索尔走了进去,发现自己身处黑暗之地,回音重重,这场面和他不断重复的梦境中的景象相去不远,然后他坐在了主教指给他的座位上。主教坐上自己的位置,那看起来就像是充满现代气息的桌子上雕刻得很精致的小王座,索尔注意到主教是个卢瑟斯本地人,面部肥胖臃肿,但是依然跟所有的卢瑟斯居民看起来一样骇人。他的长袍猩红刺眼……明亮的、动脉血一样的鲜红色,不像是丝绸或者天鹅绒质地,反倒像盛在容器中的液体一样流畅,边缘上装饰有颜色斑驳的貂皮。主教的每一个手指上都戴有一枚巨大的戒指,红黑相间,着实让索尔心神不定。

“阁下,”索尔开口道,“首先让我向你们表示歉意,我可能……或者已经违反了你们教会的礼仪。我承认自己对于伯劳教会知之甚少,但正是我那一点浅陋的见识把我带到了这里。如果我在无意中拙劣地错用了称谓或者术语,那只是出于无知,敬请原谅。”

主教朝索尔摆摆手。红宝石和黑宝石在微光中闪烁着光彩。“称谓是什么并不重要,温特伯先生。对于非教会成员,称呼我们为‘阁下’就已经非常得体。但是,我们必须告知你,敝教的正式名称是末日赎罪教派,而世人冒昧地称作……伯劳……的实体……在我们指称之时……若直呼其名……我们称祂作大哀之君,或者更普遍的称谓是——天神化身。那么请接着说你想要问的重要问题。”

索尔略微倾了倾身子:“阁下,我是名教师……”

“请原谅我打断你,温特伯先生,你可远远不止是一名教师,你是名学者。我们对你关于伦理诠释学的著作非常熟悉。其间的论证尽管不尽完善,但相当富有挑战性。我们经常将之用作教义辩惑课程的材料。请继续。”

索尔眨了眨眼。他的作品在学术界最为凤毛麟角的领域之外,几乎无人问津,而这一席话真是让他大跌眼镜。不过在五秒钟之内,索尔就缓过神来,他情愿相信伯劳主教说这些只是想弄明白自己是在对谁说话,并有着百里挑一的下属。“阁下,我的学术背景无关紧要。我拜见您是因为我的孩子……我的女儿……染上了疾病,而这个疾病,极有可能是她在一个对贵教有重要意义的地方开展研究工作时染上的。当然,我说的是海伯利安星球上所谓的光阴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