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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公园长凳上坐下。索尔奇怪地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圆顶小帽,那片布在他的左右手间递来递去。空气中传来一股焚烧树叶和前夜降雨的气味。

“我并不太明白,温特伯先生,”拉比说道,“你的心绪之所以被扰乱,是因为那个梦,还是因为自从做那个梦之后你的女儿就病了?”

索尔仰头感受着洒在脸上的阳光。“准确地说,都不是,”他说,“但是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两者有联系。”

拉比的手指摸了摸下唇:“您女儿多大年龄?”

索尔微微犹豫了一下,但是拉比没有察觉,他说道:“十三岁。”

“她的病……严重吗?有没有危及生命?”

“不会危及生命,”索尔说,“现在还不会。”

拉比双臂交叉着摆在滚圆的肚子上:“你不信……我能叫你索尔吗?”

“当然。”

“索尔,你不相信是你自己,因为做这个梦……从而引起了女儿的疾病,是吧?”

“是的,”索尔说,坐了一会儿,冥思苦想自己说的是不是真话,“是的,拉比,我根本不相信……”

“叫我摩特,索尔。”

“好的,摩特。我来并不是因为我相信是自己——或者梦——引起了瑞秋的疾病。但是我相信,我的潜意识可能在试图告诉我什么秘密。”

摩特的身体微微前后摇晃着:“在这点上,也许神经专家或者心理学家更能给你帮助,索尔。我并不确定自己知……”

“我想了解一点关于亚伯拉罕的故事,”索尔打断了他的话,“我是说,我曾经接触过不同的伦理体系,但我还是难以理解这一个。在这个体系的开端,神明竟会命令父亲杀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不是,不对!”拉比大叫道,儿童一样短粗的手指在面前胡乱地挥舞,“当时机到来的时候,上帝制止了亚伯拉罕的手。祂绝不会允许有人类献祭在祂的面前。那是在测试他是否对上帝意愿完全的顺从,所以……”

“是的,”索尔说,“顺从。但是圣经上说,‘亚伯拉罕就伸手拿刀,要杀他的儿子。’上帝一定已经细究过他的灵魂,知道亚伯拉罕已经准备好杀死以撒。仅仅是表面上的顺从而没有衷心的奉献,一定不会让创造万物的上帝满意。要是亚伯拉罕爱自己的儿子胜过热爱上帝,又会发生什么呢?”

摩特以手指敲击了一会儿膝盖,然后伸手抓住索尔的上臂:“索尔,我能看出你很为令爱的疾病担忧。但是不要把它和八千年前著就的文献混为一谈。能不能多告诉我一些令爱的消息?我是说,现在不会有孩子因为疾病而夭折,至少在环网内不会。”

索尔起身,笑了一下,然后往回走了几步,抽回手:“我很想再说点别的,摩特。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我得回去了,今晚我还有课。”

“这周安息日你会来寺庙吗?”拉比问,张开他粗短的手指,准备离别前的握手。

索尔把圆顶小帽丢到年轻人的手中:“可能就是这几天吧,摩特。就这几天之内我会来。”

那年秋天晚些时候,索尔从书房窗口望出去,看见屋前光秃秃的榆树下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是传媒界的人,索尔想,他的心沉了下去。整整十年,他一直在惧怕秘密传出去的一天,他知道那意味着他们在克罗佛简朴的生活即将终结。他走出去,走入傍晚的寒意料峭。“美利欧!”甫一见到那个高大男人的面容,他便喊了出来。

考古学家站在那儿,双手插在蓝色长大衣的口袋里。尽管他们上次接触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个标准年,阿朗德淄并没有怎么老——索尔猜测他还没到三十。但是这位年轻人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却满是忧愁。“索尔。”他喊道,伸出手,几乎有点不好意思。

索尔热情地和他握手:“我不知道你回来了,进屋说吧。”

“不用了,”考古学家后退了半步,“我已经在外边站了一个小时了,索尔。但是我没有勇气进门。”

索尔嘴唇动了动,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他把双手放进衣袋里避寒。首批星辰开始在屋子的黑色山墙之上闪亮。“瑞秋现在不在家,”最后他说,“她去图书馆了。她……她以为自己有一篇历史论文要交。”

美利欧精疲力竭地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以示回应。“索尔,”他说,声音含糊不清,“希望你和萨莱能够理解我们已经尽了全力。考察队已经在海伯利安上待了三个标准年,要是大学没有切断资金供应,我们还可能待得更久。但是我们完全没有发现任何……”

“我们理解,”索尔说,“并感谢你发来的超光信息。”

“我自己也单独在狮身人面像里生活了好几个月,”美利欧说,“从仪器显示来看,那不过是一堆没生命的石头,但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感觉到……有什么异样的东西……”他又摇摇头。“是我辜负了她,索尔。”

“别这样说,”索尔说着,抓住年轻人笼罩在羊毛大衣下的肩膀,“但是我有个问题。我们和议员接触过……甚至还向科委的领导们问起过……但是没有人能跟我解释为什么霸主不花更多的时间和金钱调查海伯利安上的现象。在我看来,仅就这个星球的科研潜力,他们也早该投资,让它加入环网。他们怎么会对一个光阴冢那样的谜团视而不见?”

“我明白你的意思,索尔。其实,先前我们的资金被撤回这事儿也非常可疑。就好像霸主有一个政策,要让海伯利安保持在无法触手可及的距离一样。”

“你有没有觉得……”索尔说,但就在那时瑞秋在清秋的暮色中向他们走了过来。她的双手深深藏在红夹克里,头发剪得短短的,是几十年前世界各处年轻人追捧的样式,圆圆的脸蛋都被冻得通红。瑞秋正处在童年边缘,快要向成年蜕变;她的长腿笼在牛仔裤里,配上运动鞋和宽松的夹克,看起来像极了一个男孩的侧影。

她冲着他们笑道:“嗨,爸爸。”她在微弱的光线中走得更近,羞涩地朝美利欧点了点头。“对不起,我并没有想要打扰你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