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6页)
王大花扭头见钢蛋又在吃着兜里的零嘴,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打落在地。钢蛋呜呜地哭起来。王大花忍不住鼻子一酸,整理好行李,自己边哭边给钢蛋擦眼泪。
“哭啥哭!没了个戏匣子咱还不活了?”王大花恨恨地骂着,“你个臭货郎,别让老娘再看见你!”
前面是一个不大的村落,依稀看到黑乌乌的茅草屋顶。王大花和钢蛋走进村子里歇脚。一棵老树下,放着货郎挑子,几个孩子和妇女在挑东西。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在给货郎按着脚踝,货郎痛得额头冒汗:“大叔,你轻点。”
原来,这货郎偷了王大花的“戏匣子”,天不亮就从破庙匆匆走了。因为天黑,货郎又走得匆忙,结果一不留神,一脚蹬空掉进了路边的塄坎下面,脚也崴了,连滚带爬好不容易进了这个村子,就找了个郎中给他医脚。
王大花看到货郎,回身抱下驴背上的钢蛋,对他耳语了一番。货郎单蹦着腿,刚一坐下,王大花就冲了过来:“你个天杀的冤家,扔下俺们娘俩不管,自己在外头快活!”
王大花扑倒了货郎,拳头像雨点般地打来。钢蛋也跑过来,看着货郎,怯怯地没有反应。王大花厉声呵斥:“钢蛋!”
钢蛋怯生生朝货郎叫了声:“爹,你别欺负娘!”
货郎有些发懵,慌忙辩解:“我不是你爹……”
“哎麦呀,你还是人吗?儿子都不认了?大家伙说说,他还是人吗?一天到晚不回家,不管俺们娘俩死活。”王大花撒起了泼来。边哭边捶打着货郎,引得众人对货郎指指点点。
“大家伙看看,我这岁数,怎么可能跟她……”货郎辩解着。
“你不就是个小女婿吗?现在嫌我老了,我白给你当了这么些年老妈子啊!”王大花抹着眼泪,又捶打起货郎。围观的人们跟着骂货郎不是东西。
“大姐,你这是干什么?咱上一边说行吗?”货郎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他悄声对王大花说着软话。
王大花朝人群外看去,钢蛋正费力地抱着一个筐往毛驴身边挪步。王大花一推货郎,骂道:“你不要俺们娘俩,往后就别进家门,愿上哪疯去我都不管!”
王大花抓起货郎掉在地上的钱袋,抹着眼泪跑了。货郎抬脚要追王大花,怎奈崴了的脚不敢落地,围观的人群也堵上了他的路。在众人的呵斥和指责声中,货郎眼巴巴看着王大花和钢蛋重新上了路。
拿回了失而复得的“戏匣子”,王大花的心情好了许多,连毛驴的脚步也轻盈了起来。钢蛋坐在驴背上,吃着从货郎那里抢来的好吃的,王大花说:“给娘尝尝。”
钢蛋递过五香豆,王大花抓了几粒,放进嘴里嚼着,嘻嘻笑起来,说:“是怪好吃的……”
“娘,要不是货郎,咱的戏匣子就叫小日本抢走了。”
“也是,他还算干了点好事,要不然,你三姨夫就捞不着了。”
黄土弥漫的大路上,娘俩的身影显得过于孤单。王大花不会想到,她带着的这颗炸弹,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险些要了她和儿子的命。
三
韩山东把夏家河、江桂芬带到了大连,先安顿在东关街的一家小旅馆里,自己跑出去了解情况了。下午的时候,韩山东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正是王大花路上遇到的那个小货郎。货郎刚要开口,被韩山东制止,看了眼江桂芬。
江桂芬知趣地拿起桌上的暖瓶打水去了。
“这是我们的交通员。”韩山东指了指小货郎。
“东西拿到了吧?”夏家河急忙问道。
小货郎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出了点意外,东西还在王大花手里。”
“啊?”夏家河吃惊地叫了一声。门口,一直在偷听江桂芬也是一惊。
“咱们几个大男人都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她一个女人,还带着孩子,身上又背着那么个东西,你觉着她能过得了戒备森严的关卡吗?”夏家河恼怒地说,“现在,她能活着就算烧高香啦!”
夏家河真是小看了王大花。此时,王大花娘俩已经到城子疃。
城子疃外的河上,跨着一座石桥。桥的北侧是花园口警署管辖,南侧则归大连警署管。大连警署制服笔挺、装备精良,个个精神十足;花园口警署的制服土气,装备寒酸,警察也蔫头耷脑。桥北的人依次过关,花园口警署警察检查的并不严格,象征性地看一眼通关护照,就放人了。王大花牵着毛驴走来,钢蛋拉着王大花衣襟跟着。王大花心神不宁地看了眼驴背上的大筐。警察看了眼王大花手里的通关护照,扬了扬下巴,王大花忙拉着毛驴和钢蛋过去。上了桥,王大花先舒了口气。到了桥南,检查明显严格了许多,王大花前边排着五六个人。
警察检查得很仔细,王大花有些怕了,本能地想后退,王大花拉着毛驴要回去,驴不听话,却想往前走,总算把毛驴摩挲顺了,后面却已经排满了人,堵住了回路。
一个警察上来,喝住了捣乱的王大花,王大花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递上了通关护照。警察拿过通关护照看起来,王大花紧张地搂着钢蛋,额头上的汗珠往下落。
警察看着驴背上的东西,喝道:“带的啥玩意,拿下来。”
王大花紧紧贴在驴背一侧,挡着筐子,警察逼过来,王大花突然哭了:“也没啥东西,都是些破头烂蒜,你看看就行了大兄弟,我家男人要是活着,我也不用投奔到别人家……”她自己一边哭着,一边偷偷拧了把钢蛋的胳膊,钢蛋痛得突然大哭起来。娘俩的一通号啕,引得众人跟着唏嘘起来,警察有些不耐烦,正要放行,身后却响起呵斥声,王大花回头看去,过来的是两个日本兵,警察立即唯唯诺诺,追着刚才已经放行的人,让他们重新开包接受检查。
“这干啥这是,吐噜反账的……”众人不满,却无济于事。
一个日本兵朝着王大花走过来,王大花脸色蜡黄,警察在日本兵的指点下,围着驴细细打量,王大花心虚地挡着警察的视线:“兄弟,我这……都是破烂货……”
“八嘎!”日本兵冲着王大花舞舞扎扎。
警察说:“你不要命了,太君发火了!”
王大花心想这下完了,这戏匣子是值钱玩意儿,要是被日本人发现,非拿走不可,这可怎么办呢?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阵汽车喇叭声传来,从桥上过来两辆汽车。汽车停下,下来的居然是王大花在路上碰到过的青木正二和那个就知道鞠躬的秋子小姐。王大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朝着秋子喊了起来,秋子看到王大花很是惊喜,颠着小碎步跑过来,看看王大花,又看看钢蛋,对王大花说了一堆叽哩哇啦。王大花一头雾水,一个劲儿地点头笑着。正在检查的警察和日本兵早就停止了动作,疑惑地看着王大花和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