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换钞(第4/6页)

永乐十三年,郑和舰队再次启航。

这次,郑和舰队的规模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四百二十艘巨舰,但人数却只有两万三千人,与此前几次基本持平,之所以船多人少,是因为郑和肩负了一项重要使命——探索新大陆并完成环球航行,为此,荣国公姚广孝随行。

这次远航的计划是一旦到达美洲取得高产作物,便由王景弘率领部分舰队护送返回,而郑和舰队则继续执行环球航行的任务,舰队储备的物资,足够他们使用三年了。

同样在这一年,大明国内的局势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

永乐十三年初春,南京。

夜幕如墨,深沉地覆盖着东宫。

东宫的房间中,唯有案上的一盏孤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勉强驱散着周围的黑暗。

太子朱高煦端坐在案前,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中显得格外沉重,此时双眼中闪烁着愤怒,仿佛要将所有的不满都凝聚成实质的火焰一样。

“老师!”

朱高煦紧握着双拳,关节处隐隐泛白,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

就在不久前,第三次北征的大军回到了南京,而他因为一个属官迎接永乐皇帝朱棣来迟,就被朱棣严厉训斥,冠以监国不力的罪名。

这个打击对这些年辛苦付出的朱高煦来说无疑是沉重的,他感到自己的尊严都被朱棣无情地践踏了,简直就是被当猴耍。

“老师,这些年来,俺为了大明的江山,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

朱高煦的声音很低沉,仿佛是从心底深处挤压出来似的。

“靖难之役、北征鞑靼、西御帖木儿、东讨日本……俺多少次身临险境,多少次浴血奋战,这一辈子明枪暗箭俺都替父皇挨了,才换来了今天的地位。可是,父皇却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对俺如此严厉,甚至还想剥夺俺的监国之位。”

朱高煦的眼中甚至隐约闪现出了泪光的痕迹,他感到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反而遭到了无情的打击,非常愤懑不堪。

此时的朱高煦,内心中最为阴暗和不体面的一面,都暴露在了他最信任的老师面前。

他的心中充满了对至高权力的渴望,和对朱棣的怨恨。

作为太子太师,前来见他的姜星火静静地听着朱高煦的诉说。

而此时的姜星火,也已经蓄起了须,他抚着胡须问道。

“那你想怎么办?”

“大不了再来一次玄武门!”

朱高煦豁然站了起来,若不是怕发出太多动静,他连桌子恐怕都掀了。

“冷静点。”

姜星火斥责道:“李世民什么实力,你什么实力?怕是奉天门都冲不进去就被擒下了!”

“那怎么办?”

“十四年前的那天晚上,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

朱高煦从愤怒中渐渐冷静下来,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了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晚在诏狱里,姜星火问他最崇拜谁,第一次他回答的时候撒谎了,他说他最崇拜朱棣,而第二次回答的时候,他袒露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承认自己行二,又尚武,所以最是崇拜唐太宗李世民,可李世民弑兄囚父,这想法却不敢跟旁人说。

而姜星火告诉他的是,那便时时刻刻照着李世民的性格学便是了。

“让你读了这么多史书,那我且问你,唐武德九年六月三日,玄武门之变发生的前一天,李渊问李世民,天象有变而解释星象的傅奕告诉他‘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李世民是怎么做的?”

实际上,这是李世民一生中所遭遇的至暗时刻,哪怕是渭水之盟前夕他都没有被逼到这份上,一方面秦王府马上就要被瓦解,另一方面,李渊又怀疑自己。

朱高煦想了想说道:“李世民只说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又说李建成与李元吉与后宫嫔妃有染。”

“那我再告诉你,你和李世民不一样。”

“不要跟皇帝拧着脾气,你倔,他只会更倔。”

“上表请罪,然后去宫里辞掉监国职务。”

变法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无人可以改变的事实了,而只要朱高煦不犯蠢,再等七八年,所有的事情就彻底没有悬念了,历史也被姜星火导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姜星火深深地叹了口气,但如果自己无法阻止朱高煦的冲动,那结局就是重演历史的悲剧。

在这时候,他真的希望朱高煦能够保持理智和冷静,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

最终,朱高煦攥紧的拳头,又慢慢松了下来。

“老师,俺明白了。”

……

姜星火离开了东宫,回到自己的府邸中。

作为大明朝廷中最显赫的人物,他那座位于南京城核心区的偌大府邸已经落成很多年。

随着王斌把沉重的侧门缓缓关闭,外界的喧嚣与繁华也被一并隔绝,只留下这深宅大院中的清幽冷寂。

府邸内灯光稀疏,只有几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发出微弱而柔和的光晕,像是点点星光,洒落在地砖上。

姜星火安静地走着,院落里,假山静立,池水无声,连那几株老树也仿佛陷入了沉思,静默地伫立在夜色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味,与夜晚的凉意交织在一起,让人不禁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安详,偶尔远处,还传来几声悠扬的笛声。

“老师。”

于谦迎了出来。

十七岁的少年郎身穿一袭青色常服,衣料虽不华丽却洗得干净,透出几分书卷气,他的身影在微微摇曳的光下显得愈发瘦削而挺拔,透出一股子不屈不挠的劲头。

姜星火望过去怔了刹那,满眼都是当年的自己。

“温书完了?陪我走走吧。”

于谦点点头。

在这座府邸里,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姜星火和于谦的身影在灯火阑珊处若隐若现,姜星火缓缓踱步,似乎在品味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自在。

然而,在他的身影里,又隐约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曾批给雨支风敕,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姜星火停在回廊中的竹林面前,低头清吟。

他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弟子:“我本属意闲云野鹤过此一世,奈何白衣卿相,一着不慎反倒成了真的卿相,这么多年困顿樊笼,也不知何日能复归自然。”

姜星火语气中的疲惫几乎未加掩饰,他虽然身居高位,但他却始终是一个孤独的人。

只有这一刻,那些权力与地位的争斗,那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才变得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