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章 忘忧糕(第16/17页)

“我还记得,这神州大陆上一共两只成年的白灵犀,都被我拿来做了镇墓兽。你是他们的后代子孙吗?为何不乖乖呆在我的坟墓旁边,替我守墓?”

他抓着小犀牛的角,将他提在了半空。小犀牛痛得眼中都是泪水,却倔犟地一声不吭。

“明明我才是你的主人,你应该效忠的人是我!”

小犀牛在半空朝他踢打着,并不肯屈服。

“常公子,常公子,你们一个两个,口口声声念着的都是他。可他现在又在哪里?”

生花笔从他袖子里滑了出来,他握住它,犹如握住利刃。

“背叛主人的小畜生,我现在就可以画出刀子来割开你的喉咙,看你的常公子如何救你——”

没有反应。

他忽然发现,生花笔从刚才开始,对他就毫无反应。就像对待一个真真正正的死人一般。这副身体没有佛珠加持,终究只是傀儡罢了。

他略一走神,生花笔自己却发起光来,笔尖上生出了重重花枝,尽是重瓣山桃,将他缠绕在其中,一时间不得动弹。连抓住小犀牛的那只手,都不由得松开了。

那小犀牛摔在地上,却顾不得伤痛,只望着角落中,又惊又喜地道:“常——”

难怪。段清棠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姓常的一出现,连生花妙笔也自动认了主人。可惜他太蠢,不曾想过,现在握着这只笔的人是谁。

段清棠竖起了蛇目,连指尖也生出了利爪,狠狠一握。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就都毁去好了。

如此珍贵的生花妙笔,顷刻之间便成了一堆碎片,从他掌心簌簌而落。

那人类居然半点心痛都没有,只顾着将小犀牛扶起来,护在身后。他脸上的泪都还没有干,整个人都还在微微发抖,象是拼尽全力才能保持站立。

可他的眼神,跟那只饕餮如此相似。

“你手上的,是她的血吧?”段清棠嘲讽道:”这可是你亲手做下的事。若我是你,早就找个地方自我了断算了——”

小犀牛闻言不由得瑟缩起来,抓紧了那人的袖子。那人轻声道:“我是恨不得自我了断,可我不能。她失去知觉前,用最后的力气在我耳边说了三个字——”

莲心塔。

“这是她拼死也要保护之物,现在,她将它托付给了我。”

他朝前走了一步,又一步。

“所以,我现在还不能死。”

段清棠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他甩出了银白色的蛇尾,眨眼间便膨胀了身躯,那些原本困住他的桃枝,轻而易举地便被他折断了。

“那么,你要用什么来阻止我呢?就用这种不堪一击的花朵?”

“你忘记了。”那人忽然抬起头,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忘了这桃花的含义,也忘记了跟她的约定。”

“那些都只是累赘而已!”段清棠喊道:”这神州大陆,是属于我们人类的。是我们的祖先射下了九个太阳,治理了洪水,驱逐了妖兽——这每一寸土地,都沾着他们的血!这本来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要回忆有什么用?”

“有用的。”

那人微微颔首。与此同时,那些被段清棠折断的桃枝,重又开始了生长,竟然比之前更加茂盛,重新将他围困。

怎么可能?妙笔生花已经被自己捏碎了不是吗?

段清棠又惊又怒,偏偏那人还在啰嗦:”我们人类,是能从回忆中吸取教训的生物。我们的祖先曾经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屠杀妖兽,同时也被妖兽所吞噬。双方的仇恨和鲜血都因此层层累积。但这并不代表着,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子孙也必须如此。”

那人拥紧了怀中的小犀牛。

“总有一日,人类和妖兽能够共存,一起安宁地生活。这是我的心愿。也是她的。”

朱成碧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这人简直是,太软弱了!

段清棠完全失去了耐心。他将蛇身胀满了一圈,又一圈,硬生生地再度撑断了桃枝,紧接着取出了绿桐,自半空中朝那啰嗦的家伙扑了过去。他倒是要看看,等他将绿桐笛从那人身体里抽出来的时候,那张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然而他的身体却突然僵硬了,直直地从空中掉落。

蛇尾抽动,一寸寸地重新化为傀儡。

他不甘心地抬头去看——就在他胸腹之下,蛇身的七寸之处,钉着一截致命的桃枝。

“看似不堪一击,却有莫大的威力。”那人站在他面前,摇了摇头:”谁叫你夺的是大白的蛇珠?”

原本叫他捏碎了的妙笔生花的碎片,此刻竟然微微生光,悬浮了起来,朝那人手心之上飞去,重新拼凑出笔的形状。

在段清棠逐渐消失的意识里,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说:“安心定志,则无坚不可摧。从今往后,你便真正为我妙笔生花之主。”

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有同样的声音,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但那是在何时,何地,他却已经记不得了。连组成段清棠这个人的所有回忆,都已经一点一点地散落成了碎片,重新回归到永寂的黑暗之中。

不过,好歹这一次,他弄清了那双金眼真正的颜色。

这一次一定要记下来,可千万别再忘记了

这是闪过他脑海的最后一个念头。

十三

“所以,这个段清棠并不是真正复活,而是木制成的傀儡?”

朱成碧散了长发,靠在榻上问道。她气息仍有些不稳,歇了一会儿才接着往下说:”我还以为白泽既然得了金蚕,便能顺利找到他的坟墓——这么看来,它也未曾找到段的真身,只好借助檀先生的傀儡术和大白的蛇珠,令其强行复活。”

“哪儿有那么好找,你当初不是找遍了神州大陆,也不曾找到么?你还是少操点儿心吧。”

常青忍着心疼答道。

挖心之伤虽不是无法痊愈,但也颇为沉重。害怕勾起他的内疚,朱成碧甚至不允许他看望,连樱桃和翠烟都赶了出来,要独自一只兽呆着舔拭伤口。常青只觉得度日如年,日日都在她门外转悠,若不是还有鼠王替他传递消息,知道她确实日渐好转,他简直都快要把楼板给走穿了。

十几天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允许探望她。

她面色苍白,虚弱了不少,但是一望见他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可曾带了什么好吃的给我?”

“自然是有的。”他握紧了手中的水晶匣子:”不过,你得闭着眼睛,我才喂给你。”

她不疑有他,果真闭了眼,乖乖地将他喂来的东西吃了,接着又靠回榻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那么,小萱原来是段清棠的守墓灵犀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