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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盒子里是什么?”卢玉莲问。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略带欣慰地说:“盒子里有一张图纸,爹把它叫作‘极叶图’,是宜红茶的制作秘方,有了这个东西,就算泰和合垮了,你们以后还是有机会重新建立茶庄的。”
两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懂卢次伦在说什么。
卢次伦想起了自己当初给茶庄取名泰和合,其实融合了很多含义。其中,“泰”取自《易经》卦名,“乾下坤上,天地交而万物通,泰而不骄”,意思是上下互相往来,由相交而相通,社会秩序才能稳定,也就是说办实业要有安定的环境;“和”取自“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和气生财;“合”即物合而后成,同心同德。“泰和合”就是天地交泰,中和万物,六合同春之意。他多想这块牌匾可以永远地传承下去,不为自己,不为子孙后代,只是为了一个积聚了多年的梦想。回想起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不禁百感交集,接着说:“‘极叶图’就是宜红茶叶的制作秘方,这可是爹一辈子的心血。我早就想好了,爹走以后,你们带着爹的书信去鹤峰容美镇找分庄的张老板,他看了书信之后就什么都会明白的。”
张六佬接下了盒子,卢玉莲却哭泣道:“爹,您跟我们一起去鹤峰,或者我们跟您一起回老家吧。”
卢次伦说:“玉莲,现在终于有人代替爹照顾你了,爹就放心了。盒子里面装的是宜红茶的制作秘方,爹希望你们俩可以去鹤峰重建茶庄,将宜红茶发扬光大。”
张六佬捧着盒子,感觉有如千斤之重,内心起伏不定,过了许久才说:“爹,玉莲说得对,您跟我们一块儿去鹤峰吧,有您在,我们不管做什么都有底气,等我们重开茶庄的时候,您也能亲眼看见呀。”
卢次伦会心地笑道:“有你这句话,爹就真的可以放心走了,等你们重开茶庄的那一天,爹一定会感应到的。爹相信,就算是爹不在,你们也可以携手把茶庄开起来,而且一定会比现在的茶庄开得更大,生意做得更远,爹是真的希望能看到这一天的到来呀。”
“爹,您一定能看到的。”张六佬说。卢次伦站了起来,爽朗地说:“等那天真的到来时,也不知爹还能不能再回来看看。”
“等到了那一天,我跟玉莲一定要接您回来看看。”张六佬话虽这样说,但他俩心里都清楚,这将是个漫长的过程,也许真到了那时候,卢次伦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卢玉莲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卢次伦慈祥地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女儿呀,你在爹心里一直是个要强的孩子,从小到大都很少哭,可这段时间爹常常看到你哭,爹很心疼。孩子,以后要坚强起来,在生意上多帮帮六佬,爹也就可以不用再惦记你们了。”
卢玉莲把眼泪吞进了肚里,看着满脸疲惫的父亲,心里五味俱全。
时年七十二岁高龄的卢次伦就这样走了,只雇了几个轿夫,当他坐上轿子的那一刻,泪水模糊了视线,迷蒙了双眼。
“爹……”卢玉莲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但留给她的,只有卢次伦坐在轿子上慢慢远行的背影,那幅画面在昏暗的早晨,显得如此孤寂,又如此悠长……
这一年是民国八年,一个庞大的茶叶王国就此关门大吉,消失在这个宁静的早晨。
三人回到鹤峰容美,张树愧看完卢次伦的亲笔书信后,感慨地对张六佬说:“没想到茶庄突然遭此劫难,卢老爷一辈子的心血尽毁了啊!不过鹤峰分庄还在,以后这儿的掌柜还是姓张,不过不是张树愧的张,而是您这个张。”
“瞧您说的,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以后茶庄的事还得您多多费心。”张六佬拱手道,“我们仨是来投靠您的,以后还有很多事儿要麻烦您呢!”
“是啊张老板,这儿怎么说都是您的地盘,以后有什么事还得仰仗您!”陈十三也如此说道。张树愧叹息道:“张掌柜也是咱们鹤峰容美镇的人嘛,以后我就是您的手下,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怎么没见张少爷?”张六佬想起了张明生。张树愧唉声叹气地说:“别说那兔崽子了,上次去了南北镇,刚回家就又走了,这不一直没回,也不知又到哪儿撒疯去了!”
“明生少爷自此以后再也没回来?”张六佬很吃惊。
张树愧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姚家没再上门找麻烦?”陈十三又问。
张树愧说:“还真没有,我也纳闷,兴许是他们得知明生不在家了吧。”
“没想到姚炳才那个老东西还真听话!”陈十三饶有深意地说,一席话惹得大家都笑出声来。
张树愧又说:“我做梦都没想到二十万大洋在路上遇上了山匪,一下就全没了,倒是让卢老爷为了难。我想,后来茶庄的倒闭,也许就跟那二十万大洋有关吧。”
他们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了,以后咱们得往前看。”卢玉莲说,“我爹希望我们能重建茶庄,张老板,以后您这儿就是我们落脚的地方了……”
“小姐,您别叫张老板,以后啊,你们都叫我老张就行。茶庄本就是卢老爷的,现在算是物归原主。”张树愧的心情舒畅了一些,“从现在起,这儿所有的一切都由张老板您说了算,待会儿我让账房给您先交个底。”
账房先生姓黄,大家都叫他黄老,戴着一副老花镜,看人的时候就把眼镜挂在了鼻梁上,两只眼睛向上翻起,看上去怪滑稽的。他把庄里所有的账本都交到了张六佬面前。张六佬笑呵呵地说:“密密麻麻的,看得眼都花了,不用看了吧,您都在茶庄做了这么多年了,我放心。”
“这账目您可一定要看,做生意啊,千万不能把账目弄糊涂了,要不然赚多少钱都是个亏。”黄老扶着眼镜说,“掌柜的,今儿我就把所有的账目都交给您了,以后账目上的事儿您可得另请高明。”
张六佬一愣,似乎没听懂他的话。
“我也年纪大了,人一老就犯糊涂,一糊涂就容易犯错,管账这些事儿是个细致活儿,我走之后,您得找个精明人,一个好的管账先生,会替您分担很多生意上的事儿。”黄老说完这话,张六佬立马说道:“黄老,这可使不得,您千万不能走,您这一走,我这会儿上哪儿去找像您这么好的账房先生啊。”
黄老想了想说:“那这样吧,我就暂且留下,等您那边物色到新的账房先生之后我再走。”
张六佬想想也只能这么办,可是他看不懂账目,只好把卢玉莲叫来,但她对管账这回事儿也是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