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9/13页)
杰克有一种冷峻的舒心样子:阿尔弗雷德不复存在了。汤米紧靠着阿莲娜站着,他对一切都感到非常有兴趣——这是他家的第一个葬礼,为死者所做的一切仪式对他都这么新鲜。莎莉拉着玛莎的手,脸吓得煞白。
理查也在。他在祈祷过程中告诉阿莲娜,他来是求上帝饶恕他杀死了姐夫。他并不认为自己做了错事,他连忙补充说:他只想图个安全。
阿莲娜挨了阿尔弗雷德最后那一拳,脸上还青肿着,她回忆起,她初次遇见这位死者时的种种情景。他跟着他父亲建筑匠汤姆来到伯爵城堡,还有玛莎、艾伦和杰克。阿尔弗雷德当时已经是这家中的暴君了,他又高又壮,像牛一般的迟钝,带点狡猾和一丝令人厌恶的神情。假若当时阿莲娜能想到,她日后会嫁给他,她会禁不住要跳下城头的。她也没想到,在这一家人离开城堡后,居然又会遇到他们;然而,她和他最后都住进了王桥。她和阿尔弗雷德发起了教区公会,如今已成为这镇上生活的一个重要机构。就在那时,阿尔弗雷德向她求了婚。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动机更多的是出于和他的继弟一决高低,而不是对她的爱欲。她当场拒绝了他,但后来他发现了如何才能摆布她,便用保证支持她弟弟的言词,说服她嫁给了他。她回首往事,阿尔弗雷德为他们的婚事蒙受挫败和羞辱都是自作自受。他的动机是没有心肝的,而他的报偿也是没有爱情的。
阿莲娜不能不感到高兴。当然,现在她已不必住到温切斯特去了,她要和杰克立即成婚。她在葬礼上做出一副庄重的样子,甚至想着一些庄重的事情,然而内心深处却按捺不住喜悦。
菲利普宽容背叛他的人的度量是无限的,他同意埋葬阿尔弗雷德,并出席了葬礼。
当这五个成人和两个孩子站在敞开的墓穴周围时,艾伦来了。
菲利普恼火了。艾伦曾经诅咒过教会主持的婚礼,不为修道院欢迎;但他无法不准她参加她继子的葬礼。反正仪式已经结束,于是菲利普干脆一走了之。
阿莲娜很难过。菲利普和艾伦都是好人,他们竟反目成仇,实在丢人。他们表达善意的方式不同,而他们偏偏不能容忍对方的道德标准。
艾伦的样子老了,脸上增添了皱纹,头发里更多了灰发,但她金色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她穿着一件做工简陋的皮外套,此外就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鞋都没穿。她的四肢晒得黝黑,肌肉坚实。汤米和莎莉跑过去亲吻她。杰克先过去和她拥抱,紧紧地搂着她。
艾伦仰起面颊,让理查亲了她,然后说:“你做得对。不必内疚。”
她站在墓边,往里边望着,说:“我是他的继母。我要是早知道怎么让他幸福就好了。”
她从墓穴转过身来,阿莲娜拥抱了她。
他们一起缓缓地走开。阿莲娜对艾伦说:“你愿不愿意再多待一会儿,和我们吃饭?”
“太好了。”她抚摸着汤米的红头发,“我愿意和我的孙子孙女谈谈。他们长得可真快。我第一次遇见建筑匠汤姆时,杰克也就汤米这么大。”他们快走到修道院大门了。“人一老,就觉得日子过得快了。我相信——”她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脚下也站住了。
“怎么回事?”阿莲娜说。
艾伦盯着修道院大门。木头大门敞开着。外面的街上没人,只有远处有几个小孩站在树瘤上,盯着视线以外的什么东西。
“理查!”艾伦敏锐地说,“别出去!”
大家都站住了。阿莲娜看到了是什么惊动了艾伦。那几个小孩像是在看着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就在大门外,躲在墙后。
理查反应很快。“这是个圈套!”他说着,立即转身往回跑。
紧接着,一个戴头盔的脑袋从门柱后探进来看。那是一个大块头士兵的头。那人看见理查在往教堂里跑,就惊叫起来,跟着冲进了修道院。他身后紧随着三个、四个、五个人。
参加葬礼的人散开了。那几个当兵的不管他们,只追理查。阿莲娜害怕了,她想不出来,谁敢在一座修道院里公然袭击夏陵的伯爵呢?她屏住呼吸,看着他们在院中追着理查。他跳过匠人们正在修建的那道矮墙。追他的人也随着一跃而过,丝毫没想到他们正进入一座教堂。工匠们都惊呆了,手里还举着凿子和锤子,眼看着先是理查,后是追他的人疾跑而过。一个年轻又脑子快的学徒伸出一把铁锹,绊了一个士兵,他飞出去摔倒在地;但别人都在原地站着,没人干涉。理查跑到了通往回廊的门跟前。追得离他最近的人高举着剑。在那一瞬间,阿莲娜想到,门要是锁着的,理查就进不去了。那人把剑劈向理查。理查推开门,溜了进去,门弹回来关上,那把剑劈到了木门上。
阿莲娜这才透过气来。
那几名士兵围在回廊的门外,开始没把握地四下张望。他们像是突然意识到,他们身在何处了。工匠们敌视地瞪着他们,举着锤子和斧头。有将近一百名建筑工匠,当兵的只有五个。
杰克怒气冲冲地说:“见鬼,这都是些什么人?”
他身后的一个声音回答说;“他们是郡守的人。”
阿莲娜转过身去,惊呆了。她可太熟悉这声音了。在大门口,骑在一匹不安的公马上,穿着锁子甲,拿着武器的,是威廉·汉姆雷。一看见他,她立即全身发冷。
杰克说:“从这儿滚开,你们这些肮脏的公猪。”
威廉被这句话骂得脸红了,但他并没有动。“我来抓人。”
“走开。理查的人会把你撕碎的。”
“他关在监狱里,是不会有什么人马的。”
“你以为你算老几?郡守是不能把伯爵关进监狱的!”
“可以用谋杀罪关他。”
阿莲娜喘起气来。她立即看出,威廉那邪恶的脑子里打的什么主意。“这里没有谋杀!”她怒冲冲脱口喊出。
“有,”威廉说,“理查伯爵谋杀了建筑匠阿尔弗雷德。现在我要向菲利普副院长解释,他在窝藏杀人犯。”
威廉踢了一下马,骑过他们身边,穿过未建成的中殿的西端,来到接待俗人的厨房院子里。阿莲娜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这人恶毒得简直无法想象。他们刚刚埋葬的可怜的阿尔弗雷德,由于心胸褊狭和性格上的弱点,干了许多错事,他的恶劣比什么都更具悲剧性。但威廉才是魔鬼的真正仆人。阿莲娜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个恶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