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尔达·梅厄(第8/11页)

法:梅厄夫人,妇女解放运动的女士们对您的这种反应一定会高兴的。

梅:您指的是那些烧掉乳罩,衣服穿得不成样子,憎恨男人的疯子吗?这些人是疯子,疯子。这种疯子们认为怀孕是坏事,生孩子是灾祸,怎能接受她们的这些观点呢?要知道这正是我们女人比男人多享受到的一种特权!女权主义……您听我说:我的政治生涯开始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那时我只有十六七岁,我从来没有加入过妇女组织。当我加入犹太民族复兴主义劳工组织时,那里只有两个女人。我的同志90%以上是男人。我在男人当中生活和工作了一辈子。但是作为一个女人这个事实,从来没有——我说的是从来没有——成为我的障碍,从来没有使我感到不自在,感到低人一等。男人们一直待我很好。

法:您的意思是,与女人比,您更喜欢男人?

梅:不,我说的是我没有因为是女人而受男人的气。我说的是男人们没有优待我,但也没有给我制造困难。我是幸运的。当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具有与我同样的经历。但无论如何,我个人的经历不能证明这些疯女人是有道理的。我只同意她们的一个观点,即:女人必须比男人能干得多才能取得成功,无论是从事一种职业,还是献身于政治,都是如此。在我们的议会里妇女很少,这点使我很不安。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些女人一点都不比男人差,相反,常常比他们能干得多。因此,对女人还有这么多保留和不公正是可笑的。例如在准备候选人名单时,只限于考虑男人。但这都是男人的过错吗?难道女人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法:梅厄夫人,您刚才说一个女人要取得成功,她必须比男人能干得多。这是否意味着做女人要比做男人更难?

梅:是的,当然是的。更困难,更劳累,更费力。这不一定是男人的过错,我想是由于生物学上的原因。事实上,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抚养孩子也是女人的事。当一个女人不仅要生孩子,抚养孩子……还要工作,要干点什么……唉,那就难了。难得很,难得很。这一点我有个人的体会。当你在外面工作时,你常常要惦记着留在家里的孩子们;而当你在家里时,你又会想起你所负责的工作。这必然增加了你心理上的负担,从而使你心神不定。除非你生活在集体农庄里,那里的生活就是根据你既要劳动又要生孩子的两种需要安排的。如果不是生活在农庄里,你就得疲于奔命,把自己劈成两半,忍受苦恼……这一切不可避免地会反映于家庭的结构。特别是当你的丈夫与你不同,不是一个“社会动物”时,他对于同一个到处活动、不满足于只当一个妻子的妻子生活在一起,会感到不满……随之,冲突必将发生,甚至可能导致家庭的解体,就像我的情况那样。是的,我为了获得今夫,付出了代价。

法:梅厄夫人,在哪些方面?

梅:痛苦!我的孩子的幼年由于我而充满痛苦。我经常扔下他们,没有同他们在一起,尽管我知道我应该那样做,我也希望自己那样做。每当我头痛而不能去工作时,孩子们是那样高兴,他们跳跃、嬉笑、歌唱:“妈妈待在家里!妈妈头痛了!”直至今天,萨拉和梅纳希姆已经长大成人,他们自己也有了子女,我仍然感到很对不起他们。但是,我得老老实实地说,我曾问自己:“果尔达,你不为自己这样对待他们感到内疚吗?”不,因为我虽然给他们带来了痛苦,但也使他们的生活更有意义,而不像一般人的生活那样平庸。我的意思是,他们不是在家庭这个小天地长大的。他们认识重要的人物,参与重大问题的讨论,参加重要的活动。如果您找他们谈话,他们会肯定这个事实。他们会对您说:“是的,妈妈太不关心我们了。她经常不在家,还有她的政治活动、她的漫不经心,都使我们感到痛苦。但是我们并不抱怨她,因为她也给了我们许多别的妈妈不能给的东西!”您知道,有一件事使我感到非常自豪……那是1948年,在我们抗击英国人时期,参加抗英团体的青年们晚上到街上去张贴传单,我的女儿也参加了,但她不知道传单是我写的。一天,她对我说:“妈妈,今天晚上我要晚一点回来,也许不回来。”“为什么?”我吃了一惊,问道。“妈妈,我不能告诉你。”说着,她夹了一包东西走了。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清楚那包东西是什么,晚上出去张贴传单意味着什么。为了等萨拉,也由于担心她会出事,我一夜没有合眼,但同时我为她的行动而感到自豪!

法:梅厄夫人,对您的丈夫,您是否也像对孩子那样感到内疚呢?

梅:我们不谈这个……我不想谈他……我从来不谈他……好吧,让我试着谈吧。我的丈夫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他有学问,性情温存,善良。他各方面都很好,但他只关心家庭、音乐和书籍。虽然也注意社会问题,但他对家庭的关心超过对社会问题的兴趣。我与他一贯地截然相反。只有家庭的幸福,对我来说是不够的,我必须从事我所从事的工作!否则我会觉得自己是可耻的和不诚实的,会陷入忧郁和苦闷之中……我15岁时认识我的丈夫,我们很快结了婚。从他那里我学到了很多好的东西,音乐和诗歌。但是,我天生不是只满足于音乐、诗歌和……他要求我待在家里,把政治扔掉。而我总是不在家,总是搞政治。当然我对他也怀歉意……我也使他忍受了很多痛苦。他到以色列来,是因为我要来。他到农庄去,是因为我要去。他过着一种他难以适应的生活,是因为我少不了这种生活……这是一场悲剧,一场大悲剧。因为,我再重复一遍,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他如果同一个与我不同的女人结合,一定会很幸福。

法:您是否曾为了适应他的需要并使他高兴而作过努力?

梅:为了他,我做出了我一生中最大的牺牲,即放弃了农庄生活。要知道,以色列的农庄是我最喜欢的事物。我喜欢农庄里的一切:体力劳动,同志间的感情,艰苦的生活。我们居住的农庄在杰斯黎尔山谷,起初那里只有沼泽和沙子,但是很快就变成了种满橘子树和其他果树的花园。只要看看这些我就高兴,并愿意在那里生活一辈子,可是他却无法忍受。无论是思想上还是体力上,他都无法适应。他不习惯与别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他的身体无法适应沉重的劳动和那里的气候,他也不愿意作为集体中的一分子。他的个性太强,太内向,太脆弱。他病了……我们不得不离开那里,回到城市,回到特拉维夫。直到今天,这件事还像针一样刺痛着我。对我来说,牺牲太大了。但是我忍受了,因为我以为回到城里,我们的家庭会变得平静和融洽些,但结果不是这样。1938年,我们分居了。他于1951年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