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兵败如山倒(上)(第13/19页)
(本文摘自《刘茂恩回忆录》)
东北接收与戡乱战争
董文琦[4]
东北失败实可分为外来因素与内在因素,外来因素固为主因,但人谋不臧之内在因素,亦应负大部责任:
第一,在军事方面,应主动时处处陷于被动:东北剿共初期,国军势如破竹,一举而克复四平街与长春,声势浩大。此后固因周恩来联合民盟,压迫马歇尔促成停战,国军遂未能一鼓作气,一举而下哈尔滨,但当时国军控制地区面积广大,人烟稠密,资源丰富,如能在收复地区加强组训地方团队,畀以清剿地方散匪,维持地方治安之责,则国军即可集中整训加强战力,不仅可阻敌来犯,也可乘机北上,追亡逐北。惜在休战期间未能如此做去,反将精锐部队分散戍守于光复之县市,致使兵力分散,所谓「守者千里,攻者一点」,遂予共军以各个击破之机会,完全陷于被动挨打之局面。且国军各将领或贪骛外事,或专尚宣传,或追求享受,或兼营商业,其尤恶劣者,则吃空额之风十分盛行,军队不能核实发饷,弊窦丛生,当时东北国军号称五十万,实则不足三十万。在此情形下,国军锐气一挫,即由主动变为被动,终致江河日下,不可收拾。
第二,在政治方面,应争取时间时着着落后:在重庆时,日本于三十四年八月十四日宣布无条件投降后,蒋委员长曾召见原东北三省主席万福麟、马占山、邹作华等三人,指示他们迅速筹组省政府,準备回东北接收。当日本投降,苏俄军队进入东北时,东北顿成无政府状态,此时如能遵照委员长指示,迅将三位省主席送至东北各省会,并授以临机制宜之全权,暂行维持东北局面及地方治安,则伪满二十万军队,将为我抢先收编利用,而不致为共党所用。惜中央发表熊式辉为东北行营主任后,他不察东北局势发展情况,先将东北原来三省改为九省,复将原三省主席改为行营政治委员会委员,另选九省主席。新主席派定后,又一再讨论如何组织省政府,大好时光,一误再误。我当时为东北水利特派员,亦奉命参与会议,深感每次会议所讨论的多为行政琐事,很少针对东北局势之演变,筹商因应的措施。至十月中,始将各省市首长,先后送至长春。是时,苏军早已全面控制东北,并协助中共张学思由热河窜入辽南,吕正操由华北窜入辽西,复又将林彪自延安接至哈尔滨,收编伪满军政干部。熊式辉到长春后,曾要求苏军司令协助我方建立地方政权,接收省市行政机构,苏方当即答允协助。如果当时各省市首长,能利用苏军的协助,分别至各省市接收,当仍可与中共一争胜负,惜亦未能如此去做。至苏军撤退后,中央各部会及地方党政人员,始大量涌进瀋阳,等待随军接收,其中复又昧于地方情况或官僚习气太重,甚至一工厂甲机关去接收,乙机关又去贴条,互相争夺,致政治败坏,民心尽失。
第三,在情报方面,敌暗我明:剿共期间,中共间谍渗入我军事决策机关,据当时传闻,国军与共军作战,如果某一部队战胜,则必立被调开。此虽似故甚其辞,但后来发现行营政治部两名重要职员与共党暗通消息,证据确凿,由此推断,传闻不为无因。
第四,战略方面,宜忍耐时轻躁妄动:如三十六年冬剿共末期,长春、瀋阳、锦州三地被围时,美国特使魏德迈曾建议我政府将东北国军撤至锦州,全力扼守山海关,却未被接受,以致三十万精锐大军一朝溃灭,优秀装备尽陷敌手。
由于上述种种因素,致使东北大局日益恶化,其间政府为挽救颓势,特于三十六年九月派参谋总长陈诚接替熊式辉。陈先生到任后,先由内部着手整顿:一建立军事统一指挥系统,二整饬军队风纪,三树立廉能政风,四加强防谍工作;各项改革雷厉风行,一时颇具成效。惜因为时已晚,陈先生又身患疾病,在职仅数月便告辞职,东北大局遂益行严重。到卫立煌来后,大势已去,虽勉强支撑,延长固守时间,而局面已恶化至极。再加上各军将领嫌怨颇深,不能上下一心,全体用命,如孙立人即因与杜聿明不合而被调为东北保安部副长官,解除了实际兵权;又如三十六年行宪后选举副总统时,廖耀湘、杜聿明因地域观念作祟,分别支持程潜、于右任,捲入政争漩涡,自相倾轧,更使将士离心,终致失败。有人说:「东北好似中国的一个毒瘤,不能治好即应割去。」但此一毒瘤的位置是在身上重要部位,若能不任它变成毒瘤,原可营养百脉,强壮精神;既已变成毒瘤,留在身上固会耗尽精血,一刀割去,亦可因伤致命。换言之,如东北不能善加利用,固然无从强国,若被敌人利用,反可使我们亡国。不可讳言,正由于东北失败,乃演成整个大陆之失败。缅怀往事,不胜惆怅。
东北失败检讨答问
【问】抗战胜利后,东北接收失败,牵动大局,一般认为时任东北行营主任的熊式辉应负最大责任,洁忱先生当时担任瀋阳市长,耳闻目睹,看法如何?
答:苏俄已于三十四年八月九日进军东北,至二十日,即攻佔瀋阳,控制整个东北。同时,日本于八月十四日宣布无条件投降时,即通知伪满国务总理张景惠,撤销对伪满之承认,同日下午,张景惠宣布满洲国解散。伪满解散后,东北顿成无政府状态,假定我政府能把握时机,根据中苏友好同盟条约,迅将万福麟等三位省主席送至东北,并畀予全权,令其因时制宜,维持地方治安,遏止中共觊觎,则以万等三人在九一八前均曾在东北任军政要职,东北人民对他们耳熟能详,知道他们回来,一定谒诚拥护,原伪满军队亦定愿为他们卖命。果能如此,想东北局势定可改观。不幸,当局思不及此,反而任命熊式辉为东北行营主任,部署国军进驻东北事宜。这样一来,正触犯了苏俄大忌。当时,苏俄的基本政策在对抗美国,故一方面在东欧扶植傀儡政权,以为缓冲;一方面更竭力反对美国介入东北。苏军元帅马林诺夫斯基曾在长春公开宣称,东北问题为中苏两国的问题,不容第三者插手,如有第三者插手,苏俄定将其手切断,其意已至为明显。而美国则深恐东北为苏俄独佔,故愿协助我政府运兵至东北,因此甚遭斯大林之疑惧。在这种情势下,如果我们能及时收编伪满军队,维持地方治安,以消除苏俄之猜疑,实为唯一良策。但是熊式辉不此之图,惟知汲汲从事东北九省之区划与各省行政首长之人选,将大好时机轻易错过。一再蹉跎的结果,大局日非。到十月十二日,熊式辉才偕东北外交特派员蒋经国先生、经济委员会主任委员张公权先生飞赴长春。此时,苏军进入东北已逾两月;在此期间,中共亦已派张学思由热河进入辽南、吕正操由华北进入辽西,其后苏俄又派飞机将林彪从延安接到哈尔滨。林彪一到哈尔滨,即大肆收编伪满军队,并接收由苏俄移交收缴日本七十万开东军之军火,势力急遽扩张。苏俄亦藉此为要胁,向我国要求东北经济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