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5/19页)
卢闰英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心里也不赞成,你知道爷把我们接出来的目的何在吗?”
“知道,爷是要小姐去向老爷说明详情,老爷在你面前,自然不好意思多说甚么了。”
卢闰英道:“他就专会让我来做难人,你想我在爹那儿要怎么说才好。”
“怎么说都行,自己父女,总是好商议,爷对卢安也表示过,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或是不愿意,爷就准备自己跟老爷开口说了,那样一来,反而会更糟。”
“怎么个糟法呢?”
“爷若坚持到底不让步,而老爷更是觉得爷在捣他的蛋,面子上下不来,那不是就僵上了?这一僵下去,到后来必然是老爷低头,而在女婿面前低头,跟在女儿面前低头,到底不一样,就算不把这场婚事闹吹掉,老爷在心里的这团不痛快,恐怕这一辈子也难以消得了。”
“怎见得爹一定肯低头呢?”
雅萍叹了口气:“小姐,你是真胡涂呢。还是假胡涂,在根本上就是老爷吃亏,小红是感爷的恩,可没感老爷的恩,爷就是肯低头,小红也未必肯跟随老爷上咱们家去,老爷不低头又能如何呢?”
这一刹那间。卢闰英才算真正地想通了,她跟李益这一场争吵实在太无聊。太幼稚,原因是她根本没有弄清事实的真相,这一场争执,父亲根本是个输家。
她替父亲争了半天,却没有注意到一件事──这件事根本不是争执能解决的,而李益也没有争的意思,只是使事情趋向于合理而已,所以才会生那么大的气。连训带整,训了自己一大篇。
李益不要小红,小红也不可能属于父亲。
李益收容了小红,只是出于一片仁侠之心,使一个高洁的女孩子有个较好的归宿,所以他才会理直气壮地把自己接了来,原是要自己来解决问题的,而她却幼稚地提出了那样可笑的要求。
李益是个做事很稳重的人,假如他是为了喜欢小红而跟父亲争执,他一定会用别的方法,而不让她知道的,这才是李益的作风。
基于李益过去的一些事,她应该对李益有所了解,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昧灭理智的,何况李益并不缺少女人,小红更不是李益所欣赏的那种女人,这一点卢闰英是绝对有自信的。
于是,她暗怪父亲胡涂,也暗怪自己胡涂。
父亲的胡涂还可以原谅,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内情。
自己的胡涂就不可原谅了,因为自己已经完全明白了内情,却居然会提出那样可笑的要求,要求李益挟恩去叫小红就范,要小红牺牲。
为了于善谦的死,父亲受了杜子明与尤浑的怂恿要牺牲李益,这时已经引起了李益的极大反感。
完全是为了自己对爱情的坚贞,才消弭了李益对父亲的怨恨,却为自己这一念的胡涂而破坏了。
李益对自己的期望很高,所以才把自己接了下来,原是要自己办好这件事情的,而自己却做了这件傻事,贬低了自己在李益心中的份量。
雅萍又在说话了:“小姐,您应该了解爷,他决定的事,只要人来帮助他完成,绝不会要人来改变他的决定,上次为了要他离开长安,已经惹了一场不愉快,差点连您都被误会了,好容易才雨过天晴,你又何必为一件不可能的事而横生枝节呢?”
卢闰英心里猛的一震。这才是整个事情的症结所在。
李益已经决定,只是为了使父亲心里好过一点,才要自己来执行,不是要自己来改变他的决定。
很早他就表示过,他做事有他自己的主张,有他自己的方法,无须谋及妇人。
那一顿疾言厉色的训诲是自己找来的,更表明了他对自己的失望……想到这儿,她不禁呆了。
雅萍很着急地道:“小姐,你到底是怎么决定?”
卢闰英叹了口气:“雅萍,我还能有甚么决定,你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我只能照着爷的意思去做,根本不能由我决定甚么的。”
雅萍看了她很久,神色忽转庄重地道:“小姐,请恕婢子大胆再说一句不知进退的话,关于小红的事,您可以不去管它,倒是您自己的终身,该作个决定了。”
“哦,我的终身要作个决定?”
卢闰英震撼了,她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但一经雅萍提了出来,她忽然觉得这才是个真正的问题。
“是的,您必须作个决定,决定是否要跟爷厮守终身,假如您决定要守下去,就得放弃自己的主见,一切都听爷的,事实上您的看法,想法,处处都不如爷,你的主意,爷不会接受的,您提了也是白提,乾脆不提也罢。”
“我本来就很少开口。”
“不,小姐,婢子跟您很久,对您较为清楚,您在家里是独生女儿,一向尊贵惯了,您读过书,认识字,而且老爷有很多公务上的事。也常听取您的意见,无形中养成了你处处以自己为主的性情,不大肯听别人的。”
“我真有那么蛮横不讲理吗?”
“绝不是的,你很讲理,当别人的道理压过您的时候,你也肯认,但是您认为别人的道理不如您的时候,您就不肯低头,一定要争到底的。”
“那没什么不对呀,我争的是理。”
雅萍叹了口气:“小姐,有时候,那只是您一个人的理,您若是个男的,出来做官,会比老爷强得多,但是您究竟是个闺阁千金小姐,听的,见的有限,在道理上,您也许不会错,许多小事情上,您认为对的,却未必真是对的。”
“像什么样的事,你举个例子。”
雅萍想想道:“就以小红的事来说,你为老爷着想,一片孝心没错。您对爷要求也没错,老爷难得喜欢一个人,爷既有半子之谊;也该尽点心促成这件事,问题就在您没有问小红是否愿意,而真正能决定这件事的是小红。”
卢闰英懊丧地道:“我知道我太鲁莽了。”
雅萍道:“可是您事先并没有这样想过,以致于爷负气而去,您虽然自知理屈,心里仍有一种委屈之感,假如您无法消除这种委屈之感,那您还是认真考虑一下的好。”
卢闰英一叹道:“我还能抽身退出吗?”
“如果您自己下定决心,不但老爷会支持您,爷也会同意的,而且会对您有个过得去的交代。”
卢闰英沉思良久才叹了口气道:“雅萍!不可能了,你也知道我的,让我看得上眼的男人很少。远在河西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来提亲,都是被我回绝的,如果我真要嫁一个顺从我的丈夫,我早就选上刘表哥了。”
雅萍也深表同感地道:“是的,小姐。婢子的眼光当然比不上您,但是一直跟着您,也多少有点见识,在我们见过的这些年轻子弟中,能及得上爷的实在还找不出第二个。人品才华不必说了,更难得的是风趣体贴,您好不容易有了这份姻缘。就不要再逞性子把自己的幸福给断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