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狐殇(第6/8页)
道人闻言沉默片刻,方问道:“王公子,前日你在街头叫住贫道,让出手对付个妖精,依我看来,她对你并无恶意,何须如此呢?我可出手替你吓她一下,将她赶走便是,要收她性命,未免……”
“道长慈心,学生佩服。”王川又作揖道:“但那妖鬼精怪皆是异类,常言说非吾族类,其心必异,她此刻不作乱,不过贪图人间富贵风流和我年轻俊朗,保不齐哪天便原形毕露,血盆大口一开,学生焉得命在?还恳请道长大发慈悲,救学生这一遭。”
道人闻言心下鄙夷,忍不住冷笑一声,问道:“公子既如此明理,为何不早与她划清界限,不作亲密来往,便少了许多纠葛祸害。若她床第之间会吸人精血,公子同她几度春宵,岂不已遭大害?”
王川似被问住了,干笑两声,方支吾道:“道长此言甚是,然我也并非贪图她那两分颜色……她虽来历不明,生得狐媚妖娆,多半有古怪门道,但我觉着并非那吸人精血阳气的妖物,我同她欢好这段时日未见枯槁憔悴,反倒身体健朗,精力不绝,莫非她还主动度气于我强身不成?话说回来,女色虽是天下第一祸水,但若不亲身体验,如何得知其中厉害?《莺莺传》便讲,读书人需得经历一番红粉骷髅之祸,方能脱身欲海,做成富贵文章。张生若不受崔莺莺诱惑考验,兴许还未有那一身功名呢。”
“……哼。”道人似乎十分不屑,背转身去思索片刻,回头道:“罢了,就当她活该有次一劫,贫道这次回来探望杨武师不慎失了盘缠,王公子既解我囊中羞涩,我也该投桃报李才是。只是,公子想好了,天道轮回转、善恶有数,此番诛杀了那妖女,保不齐日后还有甚祸害反噬,公子莫要怕才是。”
“唉,不怕,不怕。道长愿出手诛灭妖邪,学生感激不尽。”王川喜上眉梢,连连作揖,那道人却只摇头而叹,再不多言。
渐渐的,眼前场景再度摇曳变换,依旧归入那间书斋内。此夜月朗星稀,万籁俱寂,王川点好灯烛,却无心读书,只不住朝外探头窥视,忽闻一声娇笑,竹丽翩翩而来,罗裙裹着一股香风入内。瞧他这般模样,她面上一红,笑问:“东张西望,猴急个什么劲?我这不是来了么?”王川待她进来,便扑上去锁了门,抱着求欢,竹丽却不愿,扭捏着躲避开来,王川心里有鬼,惦记时辰,越发欲火烧心,顾不得许多,一把搂住了便要往榻上压。竹丽见他这般急色,还道是小别胜新婚,心下又羞又喜,又有两份薄怒,架住他双手,柳眉一竖,佯斥道:“越说你还越急,就知这事儿,说了多久了,何时带我去见公婆呢?”
“唉,心肝儿莫急,这月我娘在城外光如寺供佛,沾不得荤腥,听不得红白事,等她回来即刻跟她禀告。”王川信口应付,说话间手脚麻利地脱掉了身上衣衫,赤条条往榻上爬,又动手去解竹丽腰带,喘吁吁地道:“再过些时日也好,到时,你这儿已怀了我的骨肉,更由不得他们不应承……”
眼见要活色生香演起来,幻境之外的迎香大窘,臊得耳根都红了,想闭眼不看,又怕错过接下来的惊变,脸红得如猴屁股,心跳如鼓,哎呀一声,拿手捂住眼睛,却又从指缝里漏过一些偷偷瞟着。
“呵呵,我疏忽,这可不便展演给你看。”龙蒴轻笑两声,声音似从极远处传来,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熄迎香那点羞涩和好奇,更从心底隐隐生出愧疚来,似乎这被龙蒴知道自己那丁点绮思是极丢脸的丑事。她忙放下手,正襟危坐,专心盯着幻境细看,见场景又起了变化。
夜色深沉,书斋内一灯如豆,隐约风过,烛火跳跃,映得四下影影绰绰,透出诡秘莫测的意味。两人云收雨住,竹丽起身理好装,坐在床沿,又说起拜见公婆之事,王川嘴里恩恩啊啊地应付,只拿手在她腰上揉捏,好似十分舍不得。抚摸了片刻,他念念不舍收回手来,朝外看了一眼,懒洋洋说道:“心肝儿,你去外间看看,我好似听见有人声?”
“哪有人声?”竹丽不知是计,起身朝外走去,笑骂道:“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听个声儿也要差遣我,净让女人家做这些事,真要有个贼匪在外头,伤了我,看你怎么办?”王川嘻嘻一笑,说我飞出去护你,紧盯她出门的背影,眼神渐沉。终见她身影消失在门口,一掀被纵跃起来,赤着脚三两步奔到门口,猛然关上了门。
竹丽站在外头四下一看,并未有何不对,突听得门响,诧异回头,眼角瞟到金光一闪,一股磅礴巨力袭来,似重锤砸在胸口,肋骨尽断,剧痛如狂涛震彻她四肢百骸。骤逢惊变,来不及发声,她眼前已是一黑,耳中嗡嗡乱响,鲜血从七窍直喷而出,双眼一翻,昏死在地。
道人持剑从暗处步出,他一击得手,面上却不见欣悦神色,慢慢走至竹丽身边,见她衣衫凌乱,七窍流血,两眼翻着白,胸口凹下去一块,不见声响动静,躺在地下全无气息,似乎已死了。周遭满地鲜血,四下草木均泼溅上斑斑血痕,发出腥气,十分凄惨。道人凝神观察片刻,叹了声可惜,收起剑,朝屋内道:“可以出来了。”王川听他呼唤,慢慢出门,看到竹丽尸首,犹豫片刻,大着胆子拿脚去碰了碰,急忙又缩回来。道人见他举动,鼻子里冷笑一声,讥讽道:“不必如此小心,你方才同她睡过,转瞬之间便怕了么?”王川遭遇奚落,脸上一红,支吾道:“方才是活的,现下已死了,自然有些怕。”说完又踢了两脚,见她仍一动不动,抬头问道人:“怎的不现原型?”
“哈,世间庸人传讹甚多,以为精怪妖物死了都要露出所谓的原型?”道人笑道:“我看这妖精成人形时,便舍弃了原身,如今即便死了,也不会再变作狐狸……断自己后路,也是个痴儿。”
“原来她是狐狸。”王川皱眉,嫌恶地退到一旁,捂着鼻子道:“一想到那些野物身上的狐骚臭,我就恶心,若早知是只狐狸,怎么也不会同她亲近。”道人哼了一声,并不作答,王川又叹道:“如今算是好了,解决了她,也好回复家里,家里已给我说了门亲事,上好的门第,那家小姐虽不若她明艳媚人,但成家立业还是得贤淑贞静的女子才好。要是还同她纠缠不清,坏了姻缘才……”
“莫说了。”道人皱眉,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拎起地下竹丽,抗在肩头,道:“她没有原身,至朽烂也会是一具人体,被人看见反而麻烦,我将她扔到北山僻静处去,然后离开回返北方,此事到此为止。你以后别提见过我,也不要同人说这狐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