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第3/17页)

门后头是间大屋子,光线黯淡,天花板有些低。闻起来主要是熏香的味道,但也有一点点搁了很久的脏衣服和煮甘蓝菜的味儿,你还能闻出这里住着什么样的人——就是把所有的袜子都往墙上扔,然后拣两只没粘住的来穿那种。屋里的大水晶球上裂了条缝,星盘缺了几块,地板上的八元灵符磨损得有些厉害,天花板上还吊着个鳄鱼标本。在任何管理完善的魔法机构,鳄鱼标本都是再常见不过的标准配制。不过这一只嘛,看上去对这样的安排似乎不大满意。

对面的墙上挂着块珠帘,帘子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掀开,一个人影出现了,面孔隐藏在兜帽之下。

“仁慈的星座照耀你我相会的时刻!”它高声道。

“哪些?”小亡问。

突然出现了一阵忧心忡忡的寂静。

“抱歉?”

“照耀我们的是哪些星座?”

“仁慈的星座。”人影似乎有些动摇,随后重振旗鼓,“为何烦扰烈焰·切维尔,八把秘钥的守护者,地堡空间的旅人,至高无上的巫师——”

“请原谅,”小亡说,“你真的是吗?”

“真的是什么?”

“那个什么什么大师,神圣地牢的什么最高统治者?”

切维尔好不耐烦地一把掀开兜帽。小亡原本期待看到一个长着灰色长须的神秘人物,结果眼前却出现了一张很有些丰满的圆脸,又粉又白,挺像是猪肉馅饼。还不只是颜色,在其他方面也有些类似,比方说,像大多数猪肉馅饼一样,它也没有胡子,另外,同样和大多数猪肉馅饼类似的是,它看起来基本上一直都很愉快。

“从修辞的意义上讲。”他说。

“什么意思?”

“唔,意思是不。”切维尔道。

“可你不是说——”

“那是广告,”巫师道,“是我正在钻研的魔法。你想要什么到底?”他意味深长地瞥一眼小亡,“爱情的催化剂,嗯?能鼓励年轻女士的什么东西?”

“有没有可能穿过墙壁?”小亡孤注一掷。切维尔的手已经伸向一个装满黏液的大瓶子,这话让他顿了顿。

“用魔法?”

“呣,”小亡说,“我想不行。”

“那就挑堵非常薄的墙。”切维尔道,“或者,我还有个更好的主意,从大门走。推荐使用你背后那一扇,如果你只是来浪费我的时间的话。”

小亡稍一犹豫,然后把装金币的钱袋放到桌上。巫师瞄了它们一眼,喉咙深处发出一点嘶嘶的噪音,显得蠢蠢欲动。小亡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曾经穿过了墙壁。”这话讲得慢吞吞的,态度十分沉着。“当然,当然。”切维尔嘴里咕哝着,眼睛被拴在了钱袋上。他拿过装着蓝色液体的瓶子,拔下软木塞,心不在焉地灌下一大口。

“问题是,在穿之前我不知道自己能行,穿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正在穿墙,而现在穿完了我又不记得是怎么弄的。可我还想再穿一次。”

“为什么?”

“因为,”小亡说,“假如我连墙也能穿透,还有什么干不了的呢。”

“很有深度,”切维尔赞许道,“富于哲理。那么,墙那边的年轻女士是叫——?”

“她是——”小亡吞口唾沫,“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即使真有个姑娘的话。”他急忙加上一句,“而我也没说那儿真有这么个人。”

“当然。”切维尔又灌下一口蓝色液体,然后哆嗦了一下,“好吧。如何穿墙。我会研究研究。不过,费用可能会比较高。”

小亡慢条斯理地拿起钱袋,拈出一小块金币。

“这是定金。”他把金币放到桌上。

切维尔捡起硬币,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仿佛预感它会爆炸或者蒸发似的。

“我从没见过这种硬币。”他责备地说,“这些弯弯曲曲的字是怎么回事?”

“但它是金子造的,不是吗?”小亡道,“我是说,你也不是非接受不可——”

“当然,当然,是金子,”切维尔赶紧附和,“是金子没错。我只是奇怪它是哪儿来的,没别的意思。”

“你不会相信的。”小亡说,“这儿的日落是在什么时候?”

“通常我们都尽量把它安排在夜晚和白天之间。”切维尔仍然盯着硬币,同时小口小口地抿着瓶子里的蓝色液体,“差不多就是现在。”

小亡往窗外瞄了一眼。街上已经有了些黄昏的味道。

“我会回来的。”他一面嘀咕着一面往门口走。巫师喊了些什么,但他只顾没命地往前跑。

他惊慌失措了。死神会在四十英里外等他。这下可有他好看的。这下——

啊,孩子。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卖鳗鱼冻的小摊旁转出来,手里还端着盘田螺。

这醋特别开胃。来尝尝,我这儿还有根牙签。

当然,他是在四十英里之外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而此时,切维尔还在自己乱糟糟的房间里,手里不住把玩着金币,自言自语地嘟哝着“墙壁”,同时继续灌那种蓝色液体。

直到喝干了瓶里的液体,他才注意到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他的眼睛聚焦在瓶子上,透过渐渐升起的粉色薄雾,他看见商标上写着“格兰尼·维若蜡的公羊药高(膏)和积(激)情促进剂,睡前符(服)用,没(每)晚一芍(勺),一小芍(勺)”。

“我自己?”小亡说。

当然。我对你很有信心。

“哇噢!”

这个建议让小亡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还让他有些惊讶,因为自己并不觉得特别紧张。过去的一个多星期里,他已经见识了不少死亡。再说,一旦你知道过后还要跟牺牲者说话,所有的恐惧就都消失了。大多数人好像都松了口气似的,偶尔有一两个比较愤怒,但他们对几句鼓励的话都反应良好。

觉得能行吗?

“唔,先生。是的。我想。”

就是这个劲儿。我把冰冰留在街角的马槽里了,完事以后直接带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