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第7/17页)
“另外那个有匹叫冰冰的马,我记得。”院长愉快地说,“你从他手里把活儿包下来了?”
“活儿?”小亡完全懵了。
“或者无论什么称呼。请原谅,”院长说,“我其实并不清楚这些事是怎么安排的,小伙子。”
“小亡。”小亡心不在焉地说,“而且我认为你该跟我回去,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这话显得立场坚定又威信十足。修士转过身来,和和气气地冲他笑笑。
“真希望我能,”他说,“或许以后吧。现在,能请你捎我到最近的村子去吗?我想这会子我正在被孕育呢。”
“被孕育?可你刚刚才死!”
“没错,不过,你看,我有种那个,嗯,你可以称之为季票。”院长解释道。
理解之光照到小亡身上,不过速度非常缓慢。
“噢。”他说,“我读到过。投胎,对吧?”
“就是它。已经五十三次了,或者五十四次。”
他们一起朝冰冰走去。马儿抬起脑袋,院长拍拍它的鼻子。冰冰认出他来,轻轻嘶了一声。小亡爬上马背,又帮院长坐到自己身后。
当冰冰开始上升时,小亡说:“这一定非常有趣。”从闲聊的绝对标准上看,这句话的得分肯定负得厉害,可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话题。
“不,完全不是。”院长说,“你这么想是因为你相信我能记起所有的前世,问题是我显然不能。至少活着的时候不能。”
“这我倒没想到。”小亡承认。
“想想看,学上厕所整整五十次。”
“不是什么值得珍藏的回忆,我猜。”
“没错。要是能彻底从头再来,我是不会再投胎的。而且,你才刚刚活出点眉目来,神庙的伙计们就下来找那个老院长去世的时候受孕的孩子了。什么叫缺乏想象力,哈。请在这儿停一下。”
小亡低头一看。
“我们在半空呢。”他有些疑惑。
“不会太久的。”院长从冰冰背上滑下来,在稀薄的空气里走了几步,然后扯着喉咙开始放声大喊。
这一幕似乎持续了相当的时间。之后院长又爬回马背上。
“你不知道这一刻我等了多久。”
距离神庙几英里的地方有个地势稍低的山谷。山谷里的村民从事的行业基本是服务业。从空中看那是堆七零八落的房子,面积都不大,但隔音效果非常棒。
“随便哪儿都成。”院长说。小亡让冰冰停在房屋显得最密集的地方,院长在雪地之上几英尺站住脚。
“希望你的下辈子能有所好转。”小亡说。院长耸耸肩。
“希望总是有的。”他说,“反正我至少能休息上九个月。景色倒没什么,至少里头还算暖和。”
“那就再见了。”小亡道,“我赶时间。”
“后会有期。”院长转身走开,神色有些悲伤。
天还没亮,大地依旧笼罩在闪烁的中轴光之下。小亡叹口气,拿出了第三个沙漏。
它的架子是白银做的,装饰着许多小王冠。已经几乎没剩下什么沙子了。
到此为止,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都见识了,小亡相信这一夜已经不可能变得更糟。他小心翼翼地把沙漏翻过来,瞅了眼上头的名字……
凯莉公主醒了过来。
她听到了什么,那是完全没有弄出一点动静的人所发生的声响。忘了豌豆和公主的故事吧——多少年以来,纯粹的自然选择已经决定了一件事,活得最久的王族是那些能在一片黑暗中、凭着聪明的刺客没有弄出的动静发现刺客的家伙,因为在宫廷这个圈子里,总有人时刻准备着拿小刀切断继承人的喉咙。
她躺在床上,脑袋转得飞快。她早就在枕头底下藏了把匕首,现在一只手开始贴着被单往上滑,眼睛睁开一条缝,四处窥探着不熟悉的阴影。她心里很清楚,只要露出半点没睡着的意思,她就永远别想醒过来了。
对面的大窗户透进来些许光线,但屋里到处都摆满了盔甲、挂毯和各式各样的用具,加在一起足够掩护整整一支军队。
她发现匕首已经从床头掉了下去。算了,反正她大概也用不好那玩意儿。
呼喊卫兵,她想,不是个好主意。要是屋里有人,那么卫兵肯定已经被干掉了,或者至少是被一大笔钱砸昏了过去。
火炉边的地板上有个暖壶。这能当武器用吗?
微弱的金属声响。
或许喊人的主意也不是那么糟……
窗户破了。有一秒钟,凯莉看见一幅大片的蓝、紫色火焰背景,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影匍匐在一匹马上,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马。
床边的确有人,匕首已经举起了一半。
接下来的一切仿佛是慢镜头播放,她如痴如醉地看着:握匕首的胳膊抬起来,马以冰川的速度冲过地板。现在拿着匕首的手举到了她上方,开始下降,马抬起了前腿,骑手踩着马镫站起来,挥舞着一种什么武器,然后刀刃划破了慢腾腾的空气,发出好像手指擦过湿玻璃边缘的噪音——
光线消失了。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发出柔和的闷响,接着是金属的咔嗒一响。
凯莉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时间不长;一个忧心忡忡的声音说:“如果你尖叫,我会后悔的。拜托!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能往声音里加进这么多不知所措的恳求,这个人要么很有诚意,要么就是个超级演员,而超级演员是不需要吃刺杀这碗饭的。于是她问:“你是谁?”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权利告诉你。”那声音说,“你还活着,对吧?”
她及时把一个尖刻的回答吞进肚子里。提问的语调让她有些不安。
“你看不出来吗?”
“这不大容易……”对方顿了顿。她拼命睁大眼睛穿透黑暗,想为声音加上一张脸,“我或许已经给你造成了非常严重的伤害。”这个声音补充道。
“难道你刚刚不是救了我的命?”
“事实上,我不知道我救了什么。这附近有灯吗?”
“女仆有时候会在壁炉上留些火柴。”凯莉感到身边的存在离开了。先是迟疑的脚步、两声“砰”,然后是一声“咣当”,尽管这个字眼并不足以形容金属落地时整个房间里那种丰沛、刺耳的杂音,甚至在你以为已经结束之后好几秒,还又加上了几声叮叮咚咚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