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第7/14页)

小亡只顾瞪着画上的老头。

“告诉我,”他轻声说,“塑像的鼻尖是不是有滴鼻涕?”

“我想不会吧,”切维尔道,“那是大理石做的。真不知道你干吗激动成这样。很多人都知道他的长相。他是个名人嘛。”

“他是很久以前的人了,对吧?”

“两千年,我想是。你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

“不过,我敢说他没死。”小亡说,“我敢说有一天他就那么消失了。是不是?”

切维尔好一会儿没开口。

“真有意思。”他慢吞吞地说,“我听到过一个传说。他搞了些古怪的把戏,他们说。他们说他想倒着进行阿示克恩提仪式,结果把自己炸进了地堡空间里。他们只找着一顶帽子。挺可悲,真的。全城默哀一天,就为了顶帽子。还不是什么特别漂亮的帽子,好多地方都烧焦了。”

“阿尔贝托·马里奇。”小亡半是自言自语地念叨,“嗯。有意思。”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着,发出的声音闷闷的,低得奇怪。

“抱歉。”切维尔说,“蜜糖三明治,我永远吃不腻。”

“依我看,那东西移动的速度大概跟人溜达差不多。”小亡心不在焉地舔舔手指,“你就不能用魔法让它停下来吗?”

切维尔摇摇头,“我可不行。它会把我压扁的。”他高高兴兴地说。

“那,等它过来的时候,你又会变成什么样?”

“哦,我会回华尔街去。我是说,我会从来都没离开过。所有这些都会不曾发生。真可惜,这儿的伙食挺不错,还免费洗衣服。对了,你刚才说它离这儿多远来着?”

“大约二十英里,我猜。”

切维尔的两个眼珠往天上一翻,嘴唇嚅动起来。最后他说:“这就意味着,它会在明天午夜左右过来,刚好赶上加冕礼。”

“谁要加冕?”

“但她已经是女王了,不是吗?”

“也可以这么说。但从官方的角度讲,必须等到她加冕之后。”切维尔咧嘴一笑,一张脸上到处都有突出物,在烛光下满是阴影,“你可以把这事儿想成不再是活人和已经是死人之间的差别,这样有助于理解。”

二十分钟之前,小亡疲惫至极,简直动弹不得。可现在,他感到血液里有种咝咝作响的兴奋——这种兴奋相当于半夜三更见了鬼似的精神十足,你知道你会为此付出代价,时间大概就在第二天的中午——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要不然,这股突然迸发出来的活力准会拧断他的肌肉。

“我要见她。”他说,“你无能为力,我或许还能想出些办法来。”

“她的房间外面有卫兵。”切维尔说,“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我连一秒钟也没想过他们能给你带来哪怕一丁点儿麻烦。”

安科-莫波克此时正是午夜,但在伟大的双城里,黑夜和白昼唯一的区别只在于黑夜要,呃,更黑些。集市上人山人海;妓院周围依旧挤满了观众;城里永恒的拜占庭式帮派之争仍在继续,亚军和季军静静地沿冰冷的河水顺流而下,脚上还绑着铅块;买卖人继续勤勤恳恳地做生意,向大家提供各种违背法律甚至违背逻辑的享乐项目;夜贼偷东西;匕首在巷子里反射着星光;占星术士开始了一天的工作;阴影中的更夫敲着钟喊道:“十二点,一切平安啊啊啊啊啊……”

不过,如果有人胆敢暗示说,这座城跟一个沼泽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城里的鳄鱼只长了两条腿,那么安科-莫波克的总商会一定会不高兴的。再说,在安科城的高级住宅区,夜晚也的确很柔和,还带着一丝丝鲜花的芬芳。这些住宅区通常都建在山坡上,只有在那儿才比较有机会接触几缕外来的风。

在我们提到的这个夜晚,空气里还多了硝石的味道,因为这是王公继位十周年的庆典。他放了些焰火,还请了几个朋友过来喝一杯,具体说来是五百个。大笑声充满了宫殿的花园,偶尔还夹杂着爆发的激情。夜晚刚刚降临的那个特别有趣的时段,每个人都灌下了不少酒,对健康已经极其有害,却又不够让他们倒地不起。在这种状态下,人很会干出些出格的事儿,今后一想起来准会把脸羞成猪肝色,比如卷个纸筒吹喇叭,或者笑得太多以至岔了气。

事实上,有两百个左右的客人正跌跌撞撞地一路踢腿,跳起了莫波克传统的蛇舞,其主要组成元素就是一堆醉汉,每个人都搂住前边一个的腰,然后扭啊、笑啊,组成一条长长的鳄鱼,穿过尽可能多的房间——最好是有东西可以打碎的房间,然后大致随着节拍踢起一条腿,或者至少是跟着其他什么节拍把腿踢起来。眼下舞已经跳了半个钟头,宫殿里的每个房间都被走了个遍,还沿途拉进来两个巨怪、一个厨子、王公的首席拷打官、三个侍应生、一个刚巧路过的夜贼和一条小号的宠物沼泽龙。

在队伍中间的某个地方,我们能看到胖墩墩的罗德里爵爷——克尔姆地方一大片地产的继承人。眼下他关注的是自己腰上那几根瘦巴巴的手指头。尽管经历了酒精的侵蚀,他的脑袋还是在不断努力,吸引他自己的注意。

“我说,”他扭头对后边的人喊道,“别那么紧,拜托。”此刻他们正第十次欢天喜地地经过巨大的厨房。

我实在是非常抱歉。

“没什么,老伙计。我认识你吗?”罗德里跟着错开的拍子使劲一踢腿。

我想不大可能。请你告诉我,这项活动有什么意义?

“什么?”罗德里努力盖过周围的喧嚣,有人把腿踢进了陈列玻璃器皿的柜子,大伙儿好一阵兴奋地尖叫。

我们做这个干什么?这个声音里带着冰凉的耐心。

“你从来没参加过聚会吗?嘿,小心玻璃。”

恐怕不像我希望的那么多。请解释一下,是不是跟性有关?

“除非咱们突然停下不跳了,老伙计。明白我的意思吗?”爵爷拿胳膊肘捅了捅自己背后的客人。

“嗷。”他说。前头又是砰一声,冷餐柜也阵亡了。

不。

“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