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第6/13页)

“你确定吗?”阿尔波特有些疑心。

“当然。”伊莎贝尔道,“愿意的话你可以自己重新算一次。”

阿尔波特的目光回到大书上,一脸将信将疑。

“好吧,它们也许没什么大错。”他很没风度地承认,又把两个名字抄在一张纸片上,“反正有个法子可以检验检验。”

他拉开死神书桌的第一个抽屉,拿出个很大的铁制钥匙环。上面只挂着一把钥匙。

现在怎么办?小亡问。

“我们得拿上沙漏。”阿尔波特说,“你们跟我来。”

“小亡!”伊莎贝尔沙哑着嗓子喊道。

“干吗?”

“你刚才说的——”她陷入了沉默,然后又改口道,“噢,没什么。只是听上去有些……古怪。”

“我不过是问现在怎么办而已。”小亡说。

“没错,可是——哦,算了。”

阿尔波特侧身从他们跟前挤过,活像只两条腿的蜘蛛。他走到那扇一直紧闭着的门前,发现钥匙跟锁眼配合得天衣无缝。门一下子打开了,铰链连吱也没吱一声,只有更加深处的寂静发出嗖嗖的声响。

还有沙子的咆哮。

小亡和伊莎贝尔站在门口,两人都呆住了。阿尔波特从两行沙漏中间走过。那咆哮声并不从耳朵进入身体,它从双腿往上爬,一直溜进头盖骨,充满整个脑子,直到除了这急促、沙哑的灰色噪音之外,你再也想不到别的东西。那是几百万个鲜活的生命,而且正无可避免地冲向自己的最终目的地。

他们望着一排排生命沙漏无限地延伸,每一个都是独特的,每一个都刻着名字。墙上的火把熠熠生辉,让每个沙漏上都闪烁着一颗星星。房门对面的墙壁消失在一片光线的银河之中。

小亡感到伊莎贝尔的手指掐住了他的胳膊。

她张开嘴,声音紧张,“小亡,有些还那么的小。”

我知道。

她松开手,动作很轻,就像有人在扑克搭成的建筑物上放下了最顶上的一张 A,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拿开,免得把整堆牌弄垮。

“再说一遍。”她静静地说。

“我说我知道。对这种事,我无能为力。你以前没来过?”

“没有。”她稍稍退开些,盯住他的眼睛。

“这儿也不比图书室里更糟嘛。”小亡说,而且几乎相信了自己的话。可是,在图书室你只是读到它,但在这儿你却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

“你干吗那么看我?”他加上一句。

“我只是在回忆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她说,“因为——”

“如果你们俩把对方看够了!”阿尔波特的大嗓门盖过了沙子的咆哮,“这边走!”

“棕色,”小亡告诉伊莎贝尔,“是棕色的。为什么?”

“快点儿!”

“你最好过去帮帮他,”伊莎贝尔说,“他好像很生气。”

小亡离开她,心里突然一阵不安。他走过铺着瓷砖的地面,来到阿尔波特身边,对方正伸出一只脚,好不耐烦地在地板上噼噼啪啪地敲个不停。

“我该怎么做?”小亡问。

“只管跟我走。”

屋子这边有好几条走廊,每一个的两侧都满满当当地摆着沙漏。在有些地方,一个石头柱子会把架子隔开,石头上刻着棱角分明的符号。阿尔波特时不时瞄它们一眼,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大步朝前走,好像对每个拐角都稔熟于心似的。

“每个人都有一个沙漏吗,阿尔波特?”

“是的。”

“这地方似乎不够大啊。”

“你懂多维地形测量学吗?”

“呣,不。”

“不懂的话,换了是我,可不会妄想发表什么意见。”

他在一排沙漏前停下,瞟了眼手里的纸片,手顺着这排沙漏滑动,然后突然抓住其中一个。它的上半部分几乎已经空了。

“拿着。”他说,“如果这个没错的话,另外一个应该就在附近。啊,在这儿。”

小亡摆弄着手里的两个沙漏。一个浑身上下一股子大人物的劲头,另一个矮矮胖胖,丝毫不起眼。

小亡读了读它们的名字。第一个好像是阿加丁帝国那边的什么贵族。另一个上头刻着一串象形文字,应该是出自克拉奇顺时向的什么地方。

“交给你了。”阿尔波特讥笑道,“出发越早,了结得就越早。我去把冰冰带到大门口。”

“你觉得我的眼睛有什么不对吗?”小亡有些不安地问。

“依我看没什么毛病。”阿尔波特说,“边上有点红,比平常更蓝些,没什么特别的。”

小亡跟在他身后穿过一排排沙漏,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伊莎贝尔望着他从门边的架子上取下剑来,试着挥了挥。死神平时也是这么做的。剑刃划破空气,发出令人满意的霹雳声,他阴森森地咧嘴笑了。

伊莎贝尔认出了他走路的样子,认出了那种僵硬、高傲的步态。

“小亡!”她轻声喊道。

怎么?

“你在变。”

我知道。小亡说,“不过我觉得我能应付这种变化。”

屋外传来马蹄声,阿尔波特推开房门,一边搓着手一边走了进来。

“好了,小子,没时间让你们——”

小亡伸长胳膊一剑刺了出去。剑尖带着撕裂丝绸的声响割破了空气,插进阿尔波特耳朵边的门柱里。

跪下,阿尔贝托·马里奇。

阿尔波特张口结舌,两只眼珠往旁边一转,瞄了瞄离脑袋只有几英寸的剑刃,然后一双眼睛眯成了两条窄窄的小缝。

“你肯定不敢,小子。”他说。

小亡。这两个字啪地甩出来,速度仿佛皮鞭,而且比任何鞭子都凶险两倍以上。

“我们有协议。”阿尔波特说,但他的声音里有一点点轻微的疑虑,就好像昆虫在嗡嗡叫唤,“一个约定。”

“跟我没关系。”

“我们有约定!要是连约定也不尊重,我们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小亡柔声说,不过我知道你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