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第8/10页)

透过厚厚的疲惫,他看见死神挺直了浑身的骨头,刀刃像在糖浆里似的,缓缓画出道从容不迫的弧线。

“父亲!”伊莎贝尔尖叫一声。

死神转过头去。

小亡的心或许很欢迎进入下一站的美好前景,但他的身体却认为这笔买卖自己比较亏,因此坚决反对。它抬起他拿剑的胳膊,以无法抵挡的一击打掉了死神手里光秃秃的镰刀,接着把死神抵到了最近的柱子上。

突如其来的寂静让小亡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在过去的十分钟里,一个烦人的小噪音总在他耳边若隐若现,现在却消失了。他的眼睛往边上飞快地一瞥。

他最后的沙粒就快漏光了。

动手。

小亡举起剑,注视着那两点一模一样的蓝色火焰。

他把剑放下来。

“不。”

死神踢出一只脚,腹股沟高度,速度之快,连切维尔都不禁畏缩了一下。

小亡静静地蜷成一个球,滚到了地板的另一头。透过泪水,他看见死神正向他走来,一手拿着镰刀刃,另一只手里是他的沙漏。他看见凯莉和伊莎贝尔伸手去抓死神的袍子,结果被轻蔑地推到一边。他看见切维尔被一只胳膊肘击中了肋骨,他的烛台咔嗒咔嗒地滚了出去。

死神俯视着他。镰刀的尖端在小亡眼前晃晃,接着抬了起来。

“你是对的。没有正义。只有你。”

死神有些迟疑,镰刀慢慢地放下来。他转过身,低头看着伊莎贝尔的脸。她气得浑身发抖。

什么意思?

她仰头怒视着死神的脸,然后收回胳膊,画个弧,挥出去,最后伴随着好像骰子盒的声音,接触发生了。

比起接下来的死寂,那点动静简直不算什么。

凯莉闭上了眼睛。切维尔把脸转开,两只胳膊抱住脑袋。

死神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骷髅头,动作异常缓慢。

伊莎贝尔的胸部起伏着,其程度之剧烈,恐怕让切维尔这辈子也别想再碰魔法了。

最后,死神用一种比平常更加空洞的声音问:为什么?

“你说过,玩弄个人的命运可能会毁掉整个世界。”伊莎贝尔说。

然后呢?

“你就玩弄了他的命运。还有我的。”她朝满地的碎玻璃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指,“还有那些人。”

所以?

“对这事儿神仙会怎么说呢?”

说我吗?

“是的!”

死神似乎有些吃惊,神仙对我无能为力。到了最后,即使他们也无法逃脱我的掌握。

“看起来可不怎么公平,不是吗?神仙对正义、慈悲什么的就没兴趣吗?”伊莎贝尔气冲冲地质问道。她捡起了小亡的剑,完全没引起什么注意。

死神咧嘴一笑,我为你的努力喝彩。他说,但它们于你并无益处。让开。

“不。”

你必须知道,即使爱情也无法对抗死亡。我很抱歉。

伊莎贝尔举起了剑,“你很抱歉?”

让开,我说。

“不。你只不过是在报复。这不公平!”

死神的骷髅头垂下片刻,当他抬起头来时,双眼在灼灼燃烧。

你必须按我说的做。

“我不。”

你让这件事变得很麻烦。

“好极了。”

死神的手指不耐烦地弹着镰刀刃,活像在锡皮上跳踢踏舞的老鼠。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瞅瞅挡在小亡身前的伊莎贝尔,又转身瞟了眼蜷在一个架子前的其他人。

不。他最后说,不,没人能命令我。没人能强迫我。我只做我知道是正确的事。

他一挥手,伊莎贝尔的剑飞了出去。再一个复杂的手势,姑娘被抬起来,定在最近的一根柱子上,动作很轻柔,却没有留下丝毫反抗的余地。

小亡眼看着黑色的收割者再次向自己逼近,举起利刃准备最后一击。死神俯视着他。

你不知道这让我多难过。他说。

小亡用胳膊撑地,挣扎着抬起身子。

“我本来有机会知道的。”他说。

死神吃惊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传遍屋子的每个角落,在无数个沙漏架间回荡,制造出诡异的音响效果,活像墓地里的地震。他一面笑一面拿过小亡的沙漏,放在它的主人眼前。

小亡试着集中注意力。他看见最后一粒沙子滑下了光洁的表面,在边缘晃了晃,然后开始下落,仿佛慢动作般翻着筋斗朝底部落下去,缓慢而轻柔,细小的硅石表面上反射出烛光。它无声地落进沙堆里,撞出一个微型凹坑。

死神眼睛里的光扩散开来,直到充满小亡的整个视野,直到他的笑声让宇宙为之颤抖。

然后死神把沙漏倒了过来。

斯托·拉特王宫的大厅又一次烛光闪烁、鼓乐齐鸣。

客人们沿着阶梯鱼贯而下,一齐朝冷餐桌进发,司仪却还在一刻不停地报着名字。按照惯例,最后出现的客人要么是无比尊贵,要么根本就是心不在焉。比方说:

“王家提醒官,女王卧室的主人,尊贵的烈焰·切维尔阁下,一级巫师(幽冥大学)。”

切维尔朝新人推进,嘴巴咧得大大的,手里还拿着支雪茄。

“我能吻吻新娘吗?”他问。

“如果巫师也能吻新娘的话。”伊莎贝尔送上脸颊。

“我们都觉得焰火棒极了。”小亡说,“我猜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把外墙修好。你能找到吃的在哪儿,去吧。”

切维尔消失在人群里,伊莎贝尔脸上的微笑不变,低声对小亡说:“他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这还用说,唯一一个不用听女王发号施令的人嘛。”小亡跟一个经过跟前的贵族互相点头示意。

“他们说他是王位背后真正的力量。”伊莎贝尔说,“什么阁下之类的。”

“贪吃阁下。”小亡心不在焉地说,“你没发现吗,他最近一点魔法也不使了?”

“快闭嘴,她来了。”

“至高无上的陛下,女王凯莉瑞赫娜一世,斯托·拉特之主,八个保护国的保护者,斯托·赫里特中轴方向上那一小片争议地带的女皇。”

伊莎贝尔行了个屈膝礼。小亡鞠了一躬。凯莉给他俩一个灿烂的微笑。他们注意到女王似乎受到了一些很难忽视的影响,现在她更倾向于至少大概能跟着轮廓走的衣裳,还远离了好像菠萝和棉花糖后代的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