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铁匠(第2/5页)

“……有没有在听?”

我一阵瑟缩,以为是博瑞屈要狠敲我一下,然后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哪里,意识到这个站在我面前的双手叉腰的小个子女人。

“我看他有点不对劲。”她突然对蕾细说道,“你有没有看到他刚才坐在那里盯着那只小狗看的样子?我还以为他要发什么病了。”

蕾细和气地笑笑,继续编织蕾丝,“这倒蛮像你的,夫人,你有时候拿着那些叶子啦、植物啦开始准备种植的时候,就会一直盯着泥巴看,他就是那个样子。”

“唔,”耐辛显然不太高兴地说,“成年人陷入沉思是一回事,”她坚定地指出,“小男孩一副傻相地呆站着又是另一回事。”

待会儿,我对幼犬承诺。“对不起,”我说,试着做出后悔的样子,“我只是被小狗分心了。”它蜷缩在我的臂弯,啃起我的皮背心。很难解释我当时的感觉。我需要把注意力放在耐辛夫人身上,但紧靠在我怀里的这个小东西正散发出的愉悦和满足也吸引着我。突然被别人当成世界的中心是种让人晕乎乎的感觉,即使那个“别人”只是只八周大的幼犬而已。这让我意识到原来我一直以来都那么孤单,而且孤单了多么久。“谢谢你。”我说,我语气里的感激之情让自己都觉得意外,“非常谢谢你。”

“这就是只小狗而已。”耐辛夫人说,我惊讶地发现她似乎有点羞愧的样子。她转过身去看向窗外。幼犬舔了舔自己的鼻子,闭上了眼睛。温暖。睡觉。“讲讲你自己的事。”她突然要求我。

我吃了一惊:“你想知道什么,夫人?”

她有些泄气地做了个小手势:“像是你每天都做些什么?他们教了你什么?”

于是我试着告诉她,但我看得出她并不满意我的回答。我每次提到博瑞屈,她的嘴唇都会轻微一抿。她并不觉得我的武艺课程有什么价值,而关于切德我则什么都不能说。听到我学了语言、读写和算数,她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唔,”她突然打断我的话,“至少你不是完全无知的。只要你能阅读,有心学习,你就可以学到任何东西。你有心学习吗?”

“我想有吧!”这答案有些冷淡,因为我已经开始觉得有点不高兴了。即使她送了我这只幼犬,这种感激之情也不能抵消她对我所学事物的轻视。

“我想你会想要学习的,因为我要你认真学习你就应该认真学,哪怕你现在还做不到。”她的态度突然变得严格,这种迅速转变让我很迷惑,“小子,他们怎么叫你?”

又是这个问题。“叫我小子就好。”我嘀咕。睡在我怀中的幼犬发出难受的哀鸣,我强迫自己就算是为了它也要平静下来。

看到耐辛脸上掠过一抹震惊的表情,让我有点满足感。

“那我就叫你,嗯,汤玛斯好了。平时就叫汤姆吧!这样可以吗?”

“好吧。”我刻意说。就算是博瑞屈给狗取名字也比她要用心些。我们的马厩里没有“小黑”或“小花”,博瑞屈给每只牲畜取名字都很认真,仿佛它们是皇室成员,给它们取的名字都要符合它们的模样和个性,或者可以代表他希望在它们身上看到的特质。就连煤灰的名字背后都藏着一团温和的火焰,让我越来越尊敬它。但这个女人却随随便便地一开口就叫我汤姆。我低下头,好让她看不见我的眼神。

“好的!”她略显轻快地说,“明天同一时间来这里,我会帮你准备一些东西。我警告你,我希望你心甘情愿地努力认真学习。再见,汤姆。”

“再见,夫人。”

我转身离开。蕾细的眼神跟着我,然后转回去看她主人,我感到她似乎很失望,但不知道她在失望什么。

此时时间还早,我今天跟她的这第一堂课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空下来的这段时间都是我自己的。我朝厨房走去,打算骗些剩菜来给我的小狗吃。虽然把它带去马厩是比较省事的做法,但这样博瑞屈就会知道它的存在了,而我一点都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可能小狗会就此留在马厩,尽管名义上它是我的,但博瑞屈会斩钉截铁地斩断我们之间新建立的亲密关系。我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想好怎么安顿我的小狗了:从洗衣工那里弄一个篮子来,里面铺上稻草,然后再盖上一件旧衬衫,这个篮子就可以给它当床。它现在的大小便量不会太多,等它长大之后我和它之间建立的深厚关系会让它很容易接受我的训练,学着该去哪里大小便。现在它每天得独自在我房里待一段时间,但等它再大一点之后就可以跟我到处跑了。总有一天博瑞屈还是会发现它的存在,但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想着到了那个时候再想办法吧!现在它需要的是一个名字。于是我把它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它不会变成那种长着卷毛、喜欢乱叫的狗,而是会有一身平滑的短毛和粗粗的脖子,嘴部和鼻部会像个煤斗。而且就算它长成成年犬,也不会高过人的膝盖,所以这名字不能太有分量。我不想让它变成好斗成性的狗,所以不能叫“开膛手”或“冲锋”。它应该是顽强、有韧性、又很警觉的一只狗。也许可以叫“紧握”或者“哨兵”。

“或者‘铁砧’,或者‘冶炼’。”

我抬起头。弄臣从一处壁龛里走出来,跟着我沿通道走下去。

“为什么?”我问。我已经不再问弄臣怎么能猜到我在想什么了。

“因为你的心会因为它受到锤炼,你的力量将会在它的火焰中反复打磨。”

“听起来有点太戏剧化了。”我反对,“而且冶炼现在已经变成不好的词了,我不想让我的小狗背上这个恶名。前两天我才在城里听到一个喝醉的人对一个扒手大吼,‘希望你的女人被冶炼。’街上每个人都停了下来盯着他看。”

弄臣耸耸肩。“或许吧!”他跟我走进我房里,“那就叫‘打铁’或‘铁匠’。让我看看它?”

我迟疑地交出小狗,它动了动醒过来,在弄臣的双手中扭来扭去。没味道,没味道。我大为惊诧地赞同小狗收到的讯息。即使有它的小黑鼻子替我去东闻闻西嗅嗅,我们还是闻不到弄臣身上的任何味道。

“小心,别把它摔着了。”

“我是弄臣,又不是笨蛋。”弄臣说,不过他还是在我的床上坐下,把小狗放在他身旁。铁匠立刻开始嗅来嗅去,把床单弄得皱巴巴。我坐在它另外一边,以防它爬到太靠近床边的地方。

“所以,”弄臣用随意的口气问,“你打算让她用礼物收买你吗?”

“有何不可?”我试着摆出一副轻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