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暗杀(第2/9页)

平民百姓纷纷逃离海港和沿海的城镇,他们这么做情有可原,但这使我们沿海地区的防线更加空虚。军队征募越来越多的士兵,因此也加重了税赋以便支付军饷,税赋的负担和对红船劫匪的恐惧使百姓怨言不断。更奇怪的是,还有些外岛人抛下打劫用的船舰,驾着家族的船只到我们的沿岸来求我们收容,述说如今完全被红船统治的外岛上所发生的种种混乱与暴乱的离奇故事。他们的到来或许有好有坏。军队可以用低廉的薪水招募他们,尽管很少有人真正信任他们;但至少他们讲述的外岛在红船统治下的情境都非常可怕,足以使任何人打消向红船劫匪的要求屈服的念头。

我回来之后大约一个月,切德向我打开了他的门。他对我的忽视使我感到愠怒,因而我上楼的速度前所未有的慢。当我走到他的房间时,正在用杵捣碎种子的他抬起头来,一脸倦容。“看到你我很高兴。”他说,声音里没有任何高兴的味道。

“所以你才这么快欢迎我回来。”我尖酸地指出。

他研磨的动作停了下来。“对不起。我以为你或许需要一段独处的时间来恢复。”他低头继续看着那些种子,“这个冬天和春天我也不好过。我们就让过去的事情都过去,试着继续下去吧?”

这是个温和、合理的建议,我知道这么做是明智的。

“我有选择吗?”我讽刺地问。

切德把磨好的种子拨进一个织得很密的滤网里,将滤网放在一个杯子上让汁液滴出。“没有。”最后他终于说,仿佛这是他仔细思考的结论。“没有,你没有选择,我也没有。我们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选择。”他注视我,把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然后又去戳戳那些种子。“你,”他说,“这个夏天剩下的时间,除了水和茶之外什么都不许喝。你的汗水有酒臭味。还有,就一个这么年轻的男孩而言,你的肌肉太松软。跟盖伦一起沉思冥想了一个冬天,对你的身体一点好处也没有,你要开始运动。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要爬到惟真住的塔顶去四次,负责把食物和茶端给他,我等一下会告诉你怎么调配那种茶。你绝对不许对他摆出一副臭脸,永远要表现得愉快而友善。也许等你服侍惟真一阵子之后,就会相信我之所以没有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你身上是有原因的。这是你在公鹿堡的时候每天要做的事情。有些时候我会派你出去执行其他的任务。”

切德无需多说就唤醒了我的羞耻心。片刻之间,我对自己人生的看法从壮烈的悲剧变成了青少年的自艾自怜,一落千丈。“这段时间我太松懈了。”我承认。

“这段时间你表现得很愚蠢。”切德同意,“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把握自己的生活,但你的举止像个……被宠坏的小鬼头。难怪博瑞屈对你感到厌恶。”

我从很早以前就不再对切德怎能知道这么多事感到惊讶,但这次我确定他不知道其中的真正原因,也不想告诉他。

“想杀他的是谁,你查出来了吗?”

“我没有……真的去查。”

这下子切德露出了厌恶的神色,然后是困惑:“小子,你完全不是原来的你了。六个月以前,你就算把整个马厩都拆了也会想知道这个秘密,六个月以前,如果给你一个月的假期,你每天都会有满满的事情要做。你在烦恼什么?”

我低下头,感觉到他字字属实。我既想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告诉他,又不想对任何人说出关于那些事情的半个字。“我把我对博瑞屈遭到偷袭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你。”于是我就说了。

“看到这件事的那个人,”我说完时他问,“他认识攻击博瑞屈的那个人吗?”

“他没有看清楚那个人。”我避重就轻地回答。没必要告诉切德我知道他闻起来是什么味道,但只看到模糊的人影。

切德沉默了一会儿:“唔,尽你所能把耳朵拉长点,我倒很想知道是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在国王的马厩里刺杀马厩总管。”

“所以你不认为这是博瑞屈的私人恩怨咯?”我谨慎地问。

“也许是吧!但我们不要妄下结论。在我看来,这件事像是某种蓄谋的初步行动。有人正在建立什么东西,但这第一块砖没有砌好。我希望这点是对我们有利的。”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想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打算告诉你,我要让你的头脑能够自由地找出自己的设想,不要受我的干扰。来吧!我现在教你怎么调配那个茶。”

他没有问我任何跟盖伦上课和接受测验的事,令我十分伤心,他似乎把我的失败视为意料中的事。但当他给我看他替惟真调配的茶里有哪些成分时,那些刺激性药剂的分量之重让我大为惊恐。

这段时间我很少见到惟真,帝尊倒是一天到晚阴魂不散。这一个月他都来来去去,要不是刚回来就是正准备出去,出门的阵仗也一次比一次奢华富丽。在我看来,他似乎是用替他哥哥找新娘的事做为借口,把自己打扮得比哪一只孔雀都更花枝招展。一般人普遍认为他有必要这么做,才能让交涉的对像印象深刻,但在我看来这只是浪费钱而已,这些钱大可以用在国防上。此外,帝尊不在的时候让我感觉松了口气,因为他对我的敌意最近又突飞猛进,而且用各式各样的小伎俩表现出来。

我见到惟真或国王的次数很少、时间也很短,他们两人看来都显得很烦恼和劳累,尤其是惟真,看起来几乎像是呆掉了一样。他面无表情,心不在焉,只有一次他注意到我,然后露出疲倦的微笑说我长高了。然后我们的对话内容就仅止于此。但我注意到他吃东西的样子像个病人,胃口很差,避免吃肉类和面包,仿佛咀嚼吞咽这类食物太耗费力气,因此只靠粥和汤度日。

“他现在用精技用得太多了,黠谋只告诉我这么多。但是精技为什么会耗尽他的精力,为什么会把他的骨髓都快烧干,他无法对我解释。因此我给他滋补剂和药品,试着让他休息,但他不能休息。他说他是不敢休息,说他必须费尽全力才能骗到红船的领航员,让他们的船撞上岩石,让他们的船长灰心丧气。所以他从床上爬起来,坐到窗边的椅子上,整天就这么坐在那里。”

“那盖伦的小组呢?他们对他没有用吗?”我问话的语气几乎是嫉妒的,几乎希望听到他们没多大用处。

切德叹了口气:“我想他使用他们就像我使用信鸽一样。他把他们派到各个瞭望台去,用他们对士兵传达警讯,从他们那里接收看到敌船的消息。但保卫沿岸的任务他没有交付给任何人。他告诉我说,其他人都太缺乏经验了,在使用精技的同时可能会暴露出自己。这些我不懂,但我知道他没办法继续撑多久了。我祈祷夏天赶快结束,祈祷冬天的风暴把红船吹回家去,真希望有人能跟他轮班接替这项工作。否则我怕他整个人会油尽灯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