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黎明前夕(第6/7页)
“怕她不见了?”原纯一愣,“大活人青天白日里怎么会不见了?”
“恐惧。”艾达说。
“恐惧?”
“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那种恐惧就是非要拉着谁的手你才会相信她真的在你身边。西泽尔殿下那个人怀疑着世界上的一切,他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能亲手握住的东西。”
“这是……童年阴影?”
艾达微微点头:“我成为坎特伯雷堡的女侍长之后,异端审判局曾经派过来一位尊贵的修士跟我谈西泽尔殿下的问题。准确地说,您将看到的西泽尔殿下不是完整的。“
“还能是半截的?上半截还是下半截?”原纯已经完全、彻底地明白自己的婚姻简直就是一场骗局,她简直是个被骗到翡冷翠来嫁给问题儿童的童养媳!可她还是不由得好奇这个尊贵的家族中到底发生过什么。
“殿下患有严重的失忆症。”
“失忆症?”原纯抚额,“还好。”
“还好?”艾达不解。
“我还以为是痴呆呢……”
艾达无语,片刻之后才接着说:“这已经不算是个秘密了,殿下的母亲美茜·琳赛夫人是圣座的第二任妻子,”艾达压低了声音,“但是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她和圣座结婚的时候,圣座还是一个普通的牧师,在那之后,他如获得了神启那样展现出神学上的修养和能力,因此几年之后获得了大批教众的簇拥,成为红衣大主教。这被认为和美茜·琳赛夫人的帮助有关。”
“但是我的小叔子普林尼比西泽尔和阿黛尔都小,可他和苏萨尔是一母所生,看起来我的公公同时和两个女人来往啊。”原纯冷笑着挑了挑眉。
“不,美茜·琳赛夫人和圣座的婚姻只维持了不到两年,就是在那两年之中,她为圣座生下了一子一女,西泽尔殿下和阿黛尔公主。之后他们结束了婚姻,圣座重新和前妻结婚。美茜·琳赛夫人则进入一所著名的修道院,成为了一名修女。”
“离过两次婚的人还能成为教皇,简直是奇迹啊!”
“通常这是绝不可能的,教义把离婚视为对神赐予的婚姻的亵渎。但是圣座的神学修养和功勋的巨大,使得人们都相信他的第二场婚姻是为了救赎美茜·琳赛夫人,而非追求俗世的欢愉。”
“搞什么?这话是说我尊贵的公公和一个女人结婚不是为了把她脱光了扔到床上而是为了对她传授神的教诲?”原纯皱眉,“鬼才信!”
艾达对于公主殿下几近于女流氓的遣词造句方式觉得有些窘迫:“总之这就是圣座的两位妻子的来历。见过琳赛夫人的人都被她的美色所震惊,她的美丽被称作介乎于毒药和仙草之间,她看起来介乎天使和妓女之间,一半无比圣洁,一半无比诱惑。所以,她在离婚之后只能去女子修道院居住,因为长时间接触她的男人无法不对她着迷。”
“阿黛尔公主遗传了她的血统是么?”原纯在脑中勾勒那份超脱天使与魔鬼界限的美。
“如同您在晋都国的名声那样,阿黛尔公主被称为翡冷翠的黄金玫瑰,她的美照耀整个玫瑰园。”艾达说,“但是据见过琳赛夫人的人说,她只不过遗传了琳赛夫人的一半。”
“像天使的一半?”
艾达点头。
“那么,像魔鬼的一半势必是遗传给我的丈夫咯?”原纯说。
“是。”艾达说,她无可讳言,“因此出现在别人面前的时候,大家往往对阿黛尔公主的态度比对西泽尔殿下的态度好。”
“那么一个在修道院里把自己奉献给神的女人,怎么会被烧死在火刑架上的呢?”
“这些没有人知道。但是美茜·琳赛夫人的罪行是经过异端审判局正式审判的,虽然是秘密审判。但前任教皇曾亲自审核判决结果,应该没有人敢于在这种事情上做伪证。琳赛夫人被异端蛊惑,抛弃真信投入恶魔的怀抱,行淫秽之事,甚至意图杀死自己的一对儿女献祭以获取长久的青春和永无止境的欢愉。”
“真棒!”原纯说。
艾达茫然地看着她。
“我是说一个女人能疯到这份上不容易。”原纯说,“总之然后琳赛夫人就被烧成了焦炭?”
“是的,火刑如期执行,只是没有对公众展示,最后验尸官查验了烧过的尸体,确认那是美茜·琳赛夫人。
“在梵蒂冈的特批之下,西泽尔公爵和阿黛尔公主的母亲被从卷宗中抹掉,他们在法律上成为只有父亲的孩子。但因为母亲的事他们的生活受到很大的影响,谁都知道他们是异端的孩子,即使教皇关照着他们,也不能像苏萨尔殿下和普林尼殿下那样受欢迎,倒像是私生子和家里的孩子那样不同,外面的人也总是猜测教皇其实也嫌弃这对儿女。
“阿黛尔公主还好,她是个性格很温顺的女孩,可是西泽尔公爵不一样,他天生就是一个比任何人都高傲的人啊。无论他表面上怎么装得顺从,可我总觉得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就像剑一样,是不能拧弯的。”艾达说。
“这些是我丈夫跟你说的?”原纯问。
“殿下心里的事,谁知道呢?虽然我是坎特伯雷堡的女侍长,但其实和他只是陌生人而已。”艾达轻声说。这是句实话,言外之意是,在这个城市里,大概唯有那个天使般的阿黛尔公主和西泽尔之间不算是陌生人。
艾达顿了顿:“这些事,殿下其实是记不清的。琳赛夫人死后,殿下就患上了失忆症,对于童年的事情他的记忆是有偏差的。每个月都会有医生从梵蒂冈被派过来检查他的病情。他曾经试着跟我谈起他的母亲,但是说出的东西都是很凌乱的。”
“他恨自己的母亲?”
“不,他一点都不恨琳赛夫人。”
“出了这样的事还不恨自己的母亲,他是个恋母狂么?”
“因为在他所剩下的记忆里,童年就只有他、阿黛尔公主和琳赛夫人三个人,他不记得其他任何人。”
艾达抬起头来,直视原纯的眼睛:“夫人,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我说殿下是个好人,真的是我的心里话。对于一个童年里只剩下三个人的人来说,不自私是件太难太难的事吧?可是有时候我看着他,又觉得他努力想把自己打开,让更多的人进到他的心里去,可是始终没有人愿意走进去。那里空荡荡的,就像这个坎特伯雷堡。我常常想,如果有一天真有一个新的人走进去,殿下是那种会为她去死的人。而除了您,还有谁有这个权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