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十四风向灯塔(第2/5页)
当年,由于资金短缺,联邦政府关闭了一百多个对国家不再具有战略意义的场所——二十四风向灯塔就是其中之一。后来,人们在它南边十五公里的兰福德山上建起了另一座更加现代化的灯塔,老灯塔就彻底被废弃了。
祖父对这桩交易非常满意。入手之后,他立即开始翻新灯塔和农舍,;想把这里变成舒适的第二居所。然而在施工期间,他却神秘失踪了。
1954年初秋,人们在农舍前发现了他的汽车。那辆雪佛兰的顶篷敞开着,车钥匙还放在仪表盘上。苏里文习惯午休时坐在岩石上吃饭,于是人们很快得出结论,把他的失踪归结于一起意外溺水事件。尽管海浪从未把他的尸体冲上岸,我的祖父还是被正式宣告死亡,死因是:在缅因州海岸溺水。
我从没见过祖父,但经常听到他的老朋友们谈起他,把他描述成一位特立独行的传奇人物。我的中间名就来自他的教名,继承他手表的人也是我——我哥哥还为此生过气。那是一块卡地亚坦克表,20世纪50年代初制造,有着长方形表盘和青色的钢质指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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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上食物和啤酒,我们去晒晒太阳,吃点儿东西!”
父亲关上小卡车的车门。我注意到他胳膊下面夹着妈妈在某次结婚纪念日送给他的公文包,那时我还是个孩子。
我把冷藏箱放在一张木桌上。这张桌子就摆在砖砌的烤炉旁边,离农舍大门有十几米远。二十多年来,这张花园桌和与之相伴的两把造型简约的红松木椅子一直摆在那里,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挺过一次次恶劣天气的袭击的。此刻艳阳高照,空气清新。我拉上夹克衫的拉链,打开龙虾卷的包装,把食物放到桌上。父亲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开了两瓶百威啤酒,然后在木椅上坐下。
“干杯!”他说着递给我一瓶啤酒。
我接过酒瓶,坐到他旁边。慢慢咽下第一口啤酒的时候,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的光芒。沉默之后还是沉默。他只咬了几口三明治,就又点着了第二支烟。我能感觉到气氛很紧张。我知道,他带我来这儿绝不是为了父子二人一起度过一个安静的下午这么简单。我们甚至都不会去钓鱼,更别提什么勾肩搭背和做意式锡纸烤鲷鱼了。
“我有一些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他终于开口了,一边说一边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许多叠放整齐的文件。
每份文件上都印着韦克斯勒-德拉米克法律事务所简洁朴素的标志,几十年来他们一直负责维护我们的家族利益。
他深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我决定在走之前把事情都处理好。”
“你要去哪儿?”
他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于是我挑明了:“你是想说,在去世之前?”
“没错。但你可别高兴得太早,这也不是明天就会发生的事儿,尽管我总有一天会死。”
他眯起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直截了当地宣布:“很抱歉,亚瑟,不管公司能卖多少钱,你一分都捞不着。而且,你也不会从我的人寿保险或房产里得到任何补偿。”
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愕——各种情感在内心涌动,最终惊讶战胜了愤怒。
“如果你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些,那真的没必要。我对你的钱不感兴趣,你应该知道……”
他探过头,指给我看摆在桌上的那些文件,好像我刚才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到。
“我已经采取了各种法律手段,确保我的全部遗产都留给你哥哥和姐姐……”
我握紧了拳头。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戏?既然他已经残酷地剥夺了我的继承权,为什么又要特意演这么一出?
他又吸了一口烟:“你唯一继承的……”
他用脚后跟蹍碎了烟头,让这句话的开头在空中飘了几秒。我觉得他正在制造一个危险的悬念。
“你唯一能继承的是二十四风向灯塔。”他向前一指,“这片土地,这栋房子,这座灯塔……”
起风了,刮来一片乌云。我陷入错愕之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要这栋破房子做什么?”
他张开嘴想要解释,却剧烈地咳嗽起来。看着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我开始后悔来了这里。
“亚瑟,你要么接受,要么拒绝。”顺过气后,他接着说道,“假如你接受这笔遗产,就要保证遵守两个条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神色一变,站了起来,他继续说道:“首先,你要保证永远不会变卖这处产业。你听到了吗?永远。这座灯塔应该留在家族里。永远。”
我有点儿恼火:“那第二个条件呢?”
他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跟我来。”
我没好气地跟上他的脚步,来到旧时守塔人的住处。这是一座乡间农舍,潮湿的地板散发着霉味。墙上装饰着渔网和上过漆的木舵盘,还有各式各样技艺拙劣的画作,描绘着这里的乡间风景,应该是出自本地艺术家之手。壁炉上放着一盏油灯,旁边是一个被禁锢在玻璃瓶里的帆船模型。
父亲打开通往过道的门——这是一条十几米长的走廊,连接着农舍与灯塔,墙面由上过清漆的木条拼接而成——但接下来他并没有走向通往塔顶的台阶,而是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活板门。
“过来!”他命令道,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手电筒。
我弯着腰,尾随他走下一段嘎吱作响的楼梯,进入地下室。
一个长方形房间出现在我眼前。他合上电闸,房间里亮了起来。天花板很低,屋顶盘旋着陈旧的金属管道。墙是用浅红色的砖块砌成的,房间里遍布蜘蛛网,木质的酒桶和箱子堆放在角落里,掩埋在灰尘之中。我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大人们明令禁止我和哥哥来这里玩耍,但我们还是偷偷来探过一次险。那天,父亲狠狠教训了我们一通,警告说不许再乱跑。
“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他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白色粉笔,在墙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十字。
他指着这个记号说:“砖块的后面,就在这个位置,有一扇金属门。”
“一扇门?”
“门后有一条三十年前被我用墙封住的通道。”
我皱起了眉头。
“通向哪里?”
父亲又爆发出一阵咳嗽,成功回避了我的问题。
“这就是第二个条件,亚瑟,”他边说边试图调整自己的呼吸,“你永远不能打开这扇门。”
这一刻,我感到他真的老了。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匆匆结束了我们的对话,转身离开了地下室。
遗产
人们无法预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