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那些无法确定的地方(第22/22页)
“你好啊,雷明顿。”
我打开门口的灯,走进厨房。丽莎应该不会在一小时之内回来,所以我有充分的时间来准备说好的晚饭。
听完苏里文的坦白,我最终还是陪他回了家。我换了身衣服,取了点儿钱,然后按照他的建议去了一个叫斯坦的假证专业户那儿,拍了张照片,一小时后我就拿到了自己的新护照。
我昏昏沉沉地在曼哈顿闲逛了一会儿,感到无比孤独。如果苏里文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既没有未来,也没有希望。我的前路一片暗淡,我变成了一个被操纵的提线木偶,在即将到来的三个星期内,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几年将被残忍地删除。
为了不让自己沉浸在这些想法之中,我决定去关注一些简单的事情。我在苏豪区的一家书店里买了套菜谱,然后又去迪恩-德鲁卡食品店为丽莎买了些食物,充实她的冰箱。
“嘿,小猫咪,有惊喜哦!”我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罐头。
我给小猫喂了三勺鱼罐头,然后把其他东西放在桌子上:两颗维多利亚菠萝、一根香草、一段桂皮、两只青柠檬、几个八角和茴香、一块鸭胸肉、几个土豆、一罐蜂蜜、若干小洋葱头、一头大蒜,还有一把欧芹。
看着眼前这堆食材,我有些胆怯,因为我是个高度依赖微波炉和真空包装沙拉的人。我认真回想了好一阵,确定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真正做过饭。
我打开菜谱第一册,翻到“法式香烤鸭胸配土豆”那一页,然后把第二册翻到“鲜菠萝沙拉”那一页。接下来,我要花一小时的时间努力做到最好。与此同时,我打开收音机,贪婪地收听最近错过的新闻报道:一起发生在俄克拉荷马市的凶杀案,O.J.辛普森出乎众人所料被宣判无罪,比尔·克林顿医疗系统改革失败……
我换了一个频道,是目前流行的音乐台,正在播放一些我没听说过的乐队的歌,比如绿洲乐队的《无论如何》,不过也有我喜欢的歌手的新歌,比如布鲁斯·斯普林斯汀的《费城的街道》和平克·弗洛伊德的《远大希望》。
“好香啊!”丽莎推开门,叫了起来。
她摸了摸雷明顿的脑袋,走到厨房,身上还挂着雨滴。她解下围巾,脱掉大衣,搭在椅背上。
她嘴边挂着笑容,用愉快的语气和闪亮的眼神向我诉说一天的经历,而我则在烘烤蜜汁鸭肉。
好像我已经在她的生命中存在了很久。
我不知道苏里文是怎么跟她说我的,但似乎帮我加了很多分。丽莎的轻盈、年轻和无忧无虑十分具有感染力,她才回来短短几分钟,我就已经把忧虑抛到了一边,专心享受当下的时光。
丽莎跳起了舞,容光焕发。她转着圈儿跳到浴室,不一会儿,头上包着毛巾,又回到了起居室。
“我在店里租了盘录像带。”她一边说一边把录像带从包里拿出来,光盘上写着《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边吃边看。这部片子好像很搞笑。”
她擦头发的时候,我发现她一直在盯着我看:两簇钻石般的光芒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闪动。她走到我身边,用手抚摸我的脸颊。这个动作发生得很快,我完全没有想到。我拨开遮住她脸庞的潮湿发束,吻上了她的嘴唇。她扯下了我的皮带,我解开她衬衫的纽扣。她皮肤冰凉,胸部在微微颤抖。
“过来……”
我们的拥抱变得更加热情。突然,我们失去了平衡,跌倒在沙发上。我们抱在一起很长时间,与此同时我的蜜汁鸭胸肉在厨房里烧焦了。
7
我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这种状况持续了差不多四十五分钟。我无法平静下来,而丽莎就躺在我身边,安静地呼吸着。
我一直在这里。
收音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06:32。
我一直都在这里!
前一天,我在地铁车厢里醒来的时间是05:45。所以我已经愉快地跨越了二十四小时这道线!
在黑暗中,我轻轻地站起来,套上一条长裤,又用被子把丽莎的肩膀盖好,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雷明顿在门后面等着我。
厨房冷得都快要把我冻僵了。我在微波炉旁再次确认了时间,同时给自己热了杯咖啡。屋外,暴风雨仍在呼啸,给窗户挂上了一层半透明的帘幕。
我打开窗户,把手支在窗台上,看着从远处投射过来的天光。雨下得很大,天空一片阴沉,目之所及全都是昏暗的青灰色。
雨点鞭打着我的脸。在110街和阿姆斯特丹大道交叉口,一个卖热狗的小贩在大雨中拖拽他的小推车。突然间,窗外的画面开始跳跃,像是受到了某种干扰,阴暗的污点在眼前漂浮。
心脏在急速跳动,这时,我闻到了从街道上升起的橙花味烤饼的味道,伴随着一股甜腻的香气。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妈妈曾为我做过这种口味的点心。
一阵触电般的感觉击中了我,我不寒而栗。
突然,我松开手里的咖啡,杯子跌落在地上。
雷明顿狂躁地喵喵叫着。
然后,我的身体变得麻木,生命似乎在急速衰竭。
直到我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