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8—10世纪的宗教与武术家(700年—960年)(第2/6页)
李白(701年—762年),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诗人。他代表着中国的诗歌传统,表现出对于游侠和武术家的高度敬仰。他是帝国皇室的远亲,出生在吉尔吉斯斯坦境内,在幼年时代迁到四川居住,在那里他不仅学习了传统的儒家经典和文学著作,也接触了占卜、道法及剑术等非主流的知识。在他的少年时代,曾经失踪过一年多,后来人们才知道,他是跟随一位叫作赵蕤的侠客学习。不久,他又和另一位道士一同在山林中隐居。当他成人后,就带着道经和匕首,开始了在帝国境内的大旅行(Grand Tour)。他曾经杀过人,并以此自豪。“我愿意将身体托付在银色的刀尖上。”李白曾写道,“在红色的尘埃中夺走人的生命。”63
诗人李白本人或许只有相当有限的武学成就。但他对于道教武学和侠客精神的推崇使他成为武术世界在精英文化中的代言人。他的一首名作“游侠之歌”一直被武学家们视为对自身的最高赞誉,这首诗在武侠史上具有特殊的重要性,其全文翻译如下:
赵国的骑士,匈奴的头盔,
吴国的弯刀,冰雪般明亮,
银色的鞍辔,雪白的骏马,
少年啦飞驰,如同流星。
每走十步就谋杀一个人,
就这样走上一千英里。
当一切结束后,洗去衣服上的血迹
再也没有人知道我在哪里。
闲暇,与信陵大人对坐,
脱下宝剑,横在膝前,
用烤肉招待朱亥,
也劝侯赢痛饮美酒。
说出的承诺,在三杯酒后
让五岳的山脉也显得轻浮。
眼睛中有花朵,耳中感到热量。
磅礴元气,化为一道白色的长虹。
挥动黄金之锤,拯救国家,
让整个都城为之震惊。
一千年来,两位雄壮的游侠。
给大梁城以荣耀。
即使死去,游侠的骨骼仍然散发香气。
无愧于世间的英豪。
可是有谁呵,能够在书斋中,
研究玄妙的经典,直到满头白发?
这首诗有若干有趣的矛盾之处,一方面显然是在歌颂游侠的自由奔放,以及对正义的维护。另一方面,似乎作者也意识到,要在武术学上取得过人的成就,成为杰出的游侠,需要耗费时间和精力对道教形而上学加以精深掌握。这是将8世纪的意识投射到千年前的结果,当时的游侠已经被武学所严格地武装起来。正是在武学上永无止境的追求,成为游侠们的最高内在价值。
这首名诗并非只有象征性的意义,在几个世纪后的武术学巅峰时期,一位武学大师在东海的一个岛屿上刻下李白的这首作品,并为每一句诗句发明了一套武术。这一中国历史上最神秘的武学体系直到明代后期才重现人世,并且给武术世界带来了毁灭性的冲击,这就是武侠史中奇特的谜团“16世纪大灭绝”(详见第十二章)。
在诗人们热衷模仿游侠的时代,武学的影响也深深地渗透到社会文化的其他角落。譬如,一位叫作公孙大娘的舞蹈家,因为擅长舞剑而受到从宫廷到民众各阶层的广泛欢迎,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她是真正意义上的武学家,但她的成功无疑受益于兴盛的武学文化。李白的朋友杜甫(712年—770年)写了一首赞美她的诗:
在过去,有一位美人公孙小姐。
舞动宝剑,惊动了遥远的地方。
观众们集聚在一起,如同高山。
他们无不感到恐惧,神色仓皇。
天空和大地啊,似乎也在赞叹。
好像远古的英雄,射下天上太阳。
又如天上的神帝,在群龙中翱翔。
剑光到来,宛如雷霆收起了怒火。
剑影停下,仿佛江海的清波粼粼。64
公孙大娘或许是后武曌时代女性新形象的象征。在这一时代,许多青年女性被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的事迹所鼓舞,对男性附庸的传统命运感到不满,而和她们的男伴一起追逐无上权力的荣光。譬如武曌的孙女安乐公主,向她的父亲中宗皇帝提出了大胆的继位要求。武曌的秘书上官婉儿,作为女性,有史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成为中国文学界的领袖。在主流领域之中,女性的挑战很快被复兴的男权主义所挫败。然而在男人统治的政治和律法之外,女性们却最终找到了一个可以相对自由发展的崭新领域——这就是我们所关注的武侠世界。在8世纪,即使不算公孙大娘,也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女性游侠。
唐代后期政治与女性游侠
男性对女性的优势,体现在一切时代,一切国家的几乎一切领域,但事实上仅仅奠基于一个简单的生物学事实:身体的结实和力量的强大。就此而言,新兴武学对人的身体潜能的几乎无限提升,即使尚未颠覆这一差距,也使之变得不再重要。一名女武术家,如果说面对同样的男武术家并无优势,那么至少战胜一般的蛮汉并无困难。在诸如剑术,轻功等技巧性活动中,女性并不逊色于男性,如果不是优势更大的话。越国女士等较早的例子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而毫不奇怪,在武学发展和游侠复兴的第8世纪,女性也担当了重要的角色。
有资料表明,在武曌统治时期,一个身份神秘的青年女性在峨嵋山捣毁了一个反政府的政治集会,并击败了一些声名显赫的武术家。有消息称这一女性是武曌的侄女,不过这一点从未得到确认。65这或许也反映出当时迅速转变的武学界对正在崛起的女性势力的不安。大概四十年后,在8世纪30年代,整个长安的地下社会似乎由另一名青年女性所掌握:她能够随意到皇宫中偷盗藏品,也可以到监狱中救出被严密看守的囚犯。这一被称为“车中的女人”的神秘人物显然掌握娴熟的轻功,她可能和另一名同在长安的,被称为“针线少女”的女郎有关,有目击报告称,此女子曾经飞跃上一座高塔之顶。但当人们想要弄清楚她的身份时,她就离奇消失了。66
在帝国强盛的和平年代,这些报告都是零散不全的,仅仅作为升平时代的猎奇式点缀。但在之后的帝国衰败和军阀混战时期,在拥有更广阔的活动空间的情况下,女性游侠的地位更加突出,也有更加详细的记录。
在8世纪上半叶,即渴望开疆拓土又不愿意打仗的中国人将他们的国防几乎全部交给了向他们效忠的其他民族。其情形类似于外籍雇佣军。玄宗任命中亚的粟特人安禄山(703年—757年)和史思明(703年—761年)为东北亚的军事长官,让他们率领自己的族人为帝国看守东北前线。玄宗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做法的危险性。事实上安禄山和史思明都是秘密的拜火教徒,他们利用帝国的军费为自己打造了一支强大的私人军队,并梦想着征服中国,建立自己的神权王朝。在756年叛乱开始了。叛军很快席卷了中国东部地区,并攻打通向首都的关隘潼关。然而潼关的坚固超过了安禄山的预计,同时帝国的地方军队很快开始了反攻。人们估计,叛乱很可能在几个月内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