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叶子和麻哥儿(第6/6页)
“我是要去荷兰的。我的养母还在那边。那条街上有一个制水果糖的作坊,生产手工水果糖就像变魔术。”
他说了这些之后,那三个人就停下来了。麻哥儿有种末日来临的感觉——他们会不会马上动手呢?过了好一会,那位年长的才开口:
“嗯,小伙子,你到边境线了。”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下去,发出惨烈的叫声。麻哥儿腿发软,就坐下去了。他想,老邵是多么有智慧的人啊!这时海涛声又近了,在深坑或悬崖的下面拍击着石壁。他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所处的,是最安全的地方啊。他努力回忆自己先前来此地时的情景,但那回忆化为了空白。有一个人提着马灯在晃来晃去的,他慢慢地朝麻哥儿这边过来了。他走到麻哥儿面前,将马灯挂在小树上,也坐了下来。麻哥儿以为他要同自己谈话,可是他一言不发。
坐累了,麻哥儿站起来伸伸懒腰,那个人也站起来伸懒腰。
“老乡,前面是海吗?”麻哥儿指着黑糊糊的深坑问他。
“哪里是什么海,一条小河罢了。来,你同我从桥上过河吧。”
他说着就取下马灯提着,抓住麻哥儿的手臂将他往那深坑里推。麻哥儿竟没有挣扎,他同那人一起一脚朝着虚空踏下去。
他踩在木头上面了,果然是一座桥,马灯照着桥面,桥窄窄的,麻哥儿在前,那人在后。这时那人才自我介绍说他就是老邵,刚才麻哥儿到过他家了。
“谁到过我家里,谁就是我的亲戚。”他这样说。
当他们走在桥上时,麻哥儿就听不到海涛声了。那桥很长,走了好久也没走到头。麻哥儿想,一条小河怎么会架一座这么长的桥呢?这时老邵要他停下来,麻哥儿问他为什么停,他说不为什么,就为这沁人心脾的河风。于是他俩就在桥上坐下来了。麻哥儿朝下看,还是怎么也看不到河水。他也听不到水响。这是条什么样的河啊?老邵劝他不要张望了,还说“这里已经是荷兰境内,你还要找什么东西呢?不要不知足啊。”于是麻哥儿就缩回脖子,静下心来想荷兰的事。
有一个人从桥的对面往这边走,也是提着马灯。但是麻哥儿等了又等,那人还是没有到面前。他问老邵这是怎么回事,老邵就责备他说他不该将荷兰的事都忘光了,因为在荷兰,事情就是这样的嘛。麻哥儿又问,如果那人花整整一夜时间会不会走到他们面前?老邵冷笑一声,说:
“天一亮他就消失了,桥面上只留下一只马灯的灯罩。”
老邵称麻哥儿为“表弟”,还说:“你的养母就是我的养母,我能理解你的困惑。”接着他又举起那盏马灯,问麻哥儿看到马灯想起些什么没有。麻哥儿说想起了很多事,只是说不出来。老邵马上接口说:
“是啊,今生情末了。”
麻哥儿觉得这句话很别扭,就问老邵对他有什么看法。
“我是来监视你的。这里可是国境线以外。”他说,“说到看法嘛,我对你的看法很好,人一到了荷兰,就都变得很好了。”
过了一会儿他就建议麻哥儿回他家去。因为“荷兰这种地方不是可以久呆的”。
于是两人往回走。走到村子边上,麻哥儿看见很多拿着松明火把的人,老邵告诉他这些都是村里的人。“边境线上彻夜不眠啊。”他说。
麻哥儿听见呻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回头一望,老邵已经不见了。他朝左边的一个亮点走过去,看见那人捂着胸口在一棵树下大声哼哼,还扯自己的头发。麻哥儿看不下去,就想走开,那人却说话了。
“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看不惯就走开,你既然这样,就不要来!”
麻哥儿只好站住不动。那人发出更大的呻吟,还扔了松明,在地上打滚。麻哥儿看见离得不远的草丛中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打滚。在呻吟声中,麻哥儿觉得自己的头也痛起来了,而且越来越痛,于是他也抱着头打起滚来。滾了几下,听见那人在他上面说话。
“这就对了。如今这样的时代,就要注意风从哪边刮来。”
麻哥儿痛得要发疯了,他猛地跃起,一边敲打自己的头部一边往老邵家跑。
老邵正站在房里,他的力气大得惊人,一把抓住麻哥儿,将他塞到那张衣橱下面那一格,然后将衣橱从外面锁上了。这一挤一压,麻哥儿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是突然,他的脑袋伸出去了。原来是衣橱的背板上有一个大洞。麻哥儿开始大口喘粗气,他的头痛减轻了好多。他听见老邵还在房里,就大声问他海啸什么时候来。老邵说这就是海啸,发生在地底下,所以大家才会头痛。还说麻哥儿来得不巧,现在正是海啸发生的季节。
麻哥儿的大腿上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他马上记起来了,是那条蛇。他在伤口的微痛中昏过去,看见小叶子笑盈盈地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