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楼里的陌生人(第7/10页)

“早上好,警司。”她的声音深沉,带点儿沙哑,与她本人一样很有个性。她似乎一点也不认识他,然而他意识到了她那对突出的绿色眼球迅速将他扫视了一遍——她在打量他。她的握手坚定、冰冷、非常短暂,就好像是在手心里飞快地碰触了对方一下,仅此而已。

副主席说:“警察想要一个房间,我们想或许罗尔芙小姐的办公室能给他?”

“太小了,我认为。而且不够独立,太靠近大厅了。如果达格利什先生用二楼的来客休息室和它隔壁的衣帽间,会好一些。那房间有锁。综合办公室里有一张带锁的办公桌,可以把它搬上去。那样的话,警察们就会有一个私密的地方,会尽可能少受学校工作的干扰。”

立刻便有一片表示同意的附和,男人们看起来情绪放松了。总护士长对达格利什说:“你还要一间卧室吗?要不要在医院睡?”

“那倒没必要。我们打算住在市里。其实我倒宁愿能住这儿,我们大概每天都会工作到很晚,所以如果能给我们钥匙的话,那就帮了我们的忙了。”

“要多长时间?”副主席突然问。表面看来,这句话问得有点傻,但是达格利什注意到所有人的脸都向他转过来,似乎这是一个期待他回答的问题。他知道自己破案神速的名声在外,或许他们也清楚这一点。

“大约一星期。”他说。即使这个案子拖得更久一些,他还是有可能在七天内,从南丁格尔大楼和它的居民那里获得他想知道的一切情况。如果法伦是被谋杀的——他相信这一点——嫌疑人的范围也会很小;如果案子七天之内不能破,那它也许永远都破不了。他听到有人轻轻地松了口气。

总护士长问:“她在哪里?”

“他们已经把她的尸体送到太平间去了,总护士长。”

“我不是说法伦。达克尔斯护士在哪里?我听说是她发现了尸体。”

阿尔德曼·济里回答:“她一直在单人病房休息。她真是吓坏了,我们请斯耐林大夫给她看了看。他给达克尔斯用了一点镇静剂,布鲁姆费特护士长正在照看她。”

他又补充道:“布鲁姆费特护士长有点担心她。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病房要照料,要不然她就会到机场去接你了。我们都觉得没有一个人去机场接你真是太糟糕了。但是看来最先要做的就是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你这个信息,要求你一下飞机就马上和我们联络。布鲁姆费特护士长认为如果让你先知道情况,对你的震动会小一些。但是又一想,不派人去接显得有点不妥,我本想派格鲁特去,可他……”

那沙哑的喉咙又打开了,带着不动声色的申斥:“我倒以为使我免受震动的办法就是让你少担心。”她转向达格利什说:“45分钟后我会在四楼我的起居室里。如果你方便的话,到时我会很乐意和你谈一谈。”

达格利什努力克制着心中的冲动,回答时没显出顺从的样子来:“好的,总护士长。”表明他会去的。泰勒小姐又向阿尔德曼·济里转过身去:“现在我要见达克尔斯护士。然后警司先生会和我谈话,之后你或是格鲁特先生要找我的话,我会在我医院的大办公室里,当然,我整天都会在那里。”

再没有多说一句话,或是多看一眼,她就收拾起旅行箱和手提包走出房间。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随手为她打开门,正准备跟着走出去,又站在打开的门边,用一种快活的挑衅的语气说:“好了,既然总护士长回来了,招待警察的大事也已经定了,或许医院又可以正常工作了。达格利什,我要是你,这次会晤绝不会迟到一分钟,泰勒小姐不习惯有人对她不服从。”

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走出房间,关上了身后的门。阿尔德曼·济里一时显得有点困惑不解,然后说:“当然,他有点心烦,不过那是自然的,有谣传说……”然后他盯着达格利什,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转而对保罗·哈德逊说:“那么,哈德逊先生,你听见总护士长说了,警察要用这幢楼的来客休息室,去安排一下,亲爱的伙计,安排一下。”

5

泰勒小姐在去单人病房之前换上了制服。虽然此时看来这样做出于本能,但当她将身上的斗篷裹紧,轻快地沿着从南丁格尔大楼通向医院的步行小道走去时,她意识到这种本能源自理性。总护士长的归来对医院是一件重要的事,让大家看见她回来了也是一件重要的事。

去单人病房最近的路是穿过门诊大厅。门诊部已经闹哄哄地挤满了人。那里精心地摆放了一圈安乐椅,给人随和、轻松、舒适的印象。椅子很快就坐满了人。来自好友团女子委员会的志愿者们已经在一个冒着热气的大茶桶前忙开了,她们正在给那些老病号倒茶。那些老病号乐于提前一小时来候诊,享受着暖和的环境、阅读杂志以及与他们的老病友闲谈的乐趣。总护士长穿过人群时,意识到有人转过头来看她。先是短暂的沉寂,接着便是一片恭敬的低声问候,对此她已习以为常。她看到穿着白外衣的初级医务人员在她经过时都连忙让到一边,实习护士们更是退到墙边,将后背紧紧贴在墙上。

单人病房在三楼,尽管是1945年建成的,但这幢建筑仍被叫做新大楼。泰勒小姐坐电梯上去,电梯间里还有两个放射室的工作人员和一个干杂工的小伙子。他们低声细语地和她打招呼,说着“早上好,总护士长”,然后极不自然地默默站着,直到电梯停下。当她先于他们走出电梯时,他们赶紧往后退。

单人病房共有20个单独的房间,门都开向一条宽阔的中央走廊。护士办公室、厨房和杂物间就在一进门的地方。泰勒小姐刚进来,就看见一个年轻的一年级实习护士正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总护士长,她就脸红了,低声说着她正要去找护士长之类的话。

“护士长在哪里,护士?”

“在七号病房,和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在一起,总护士长。他的病人情况不好。”

“不要去惊动他们。你一见到护士长就告诉她我来看达克尔斯护士。她在哪里?”

“在三号病房,总护士长。”她犹豫地说着。

“可以了,护士,我自己去找。忙你的去吧。”

三号病房在走廊的尽头,是通常留给生病护士的六间单人病房之一。只有当这六间病房都住满了,生病的护士们才会在病室的其他病房里住下。泰勒小姐留意到这不是约瑟芬·法伦生病时住过的那一间。三号病房是留给护士的六间房中阳光最充足、条件最好的房间。一个星期以前,这里住过一个因流感而并发了肺炎的护士。泰勒小姐每天都要将所有的病房巡视一遍,每天都收到所有生病护士的病情报告。她想生病的威尔金斯护士不可能已经恢复到可以出院了。布鲁姆费特护士长肯定是让她搬走,腾出房间给达克尔斯护士了。泰勒小姐能猜出其中的缘故。透过这间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医院前面的草坪和叉子状的花坛,而即使是穿过冬天光秃秃的树枝的疏影也不可能窥视到南丁格尔大楼。可亲可爱的老布鲁姆费特!看起事物来思想僵化,是多么叫人讨厌,但是一旦事关她病人的利益和舒适,她又是多么富于想象力。布鲁姆费特谈起责任、服从和忠诚时总是令人尴尬。但是当她说出这些不招人待见的话时,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也按照自己的见解生活。她是约翰·卡朋达医院有史以来——或许将来也是——最好的病房护士长之一。但是叫泰勒小姐高兴的是,正是由于她的忠于职守,布鲁姆费特护士长才没去希思罗机场接她。回到家里面对第二场悲剧已经够糟糕的了,好在没有布鲁姆费特狗一般的忠诚和关心来加重她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