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问与答(第13/15页)
“我要给你说点事,侦探先生。”她把她那干瘦的屁股从椅子上抬起来,从书桌上探过身子,用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达格利什。他努力振作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去迎接她射过来的目光。他们两人互相瞪着,就像两个即将开始一场战斗的角斗士。
“哦?”
她伸出一根枯瘦而指节粗大的手指直戳向他的胸脯,达格利什向后一缩。
“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得将那个瓶子从卫生间里拿出去,或者拿它做清洗厕所便池外的勾当,谁都不许!”
很显然,在柯林斯小姐的眼睛里,罪恶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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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点40分,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出现了。他轻快地在门上敲了敲,没有等别人说出“请”字便走了进来,三言两语地说道:“我现在只能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达格利什,如果你方便的话。”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意味。达格利什同意了,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外科大夫一眼看过去,只见马斯特森警官冷冷地坐在一边整理着记录本。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将椅子转过来,使椅背正对着警官,然后坐了下来,将手插进背心口袋,从里面取出一只用黄金打造的香烟匣。它十分精致,形状细长,似乎很难起到实用的功效。他递了一支烟给达格利什,却没有给马斯特森,在遭到警司的拒绝后,他既没有感到吃惊也没有显示出特别的兴趣。他给自己点上了烟。握住打火机的那双手很大,手指粗壮,不像一双外科大夫灵巧的手,倒像木匠粗糙的手,但是这双手保养得很好。
达格利什表面上在忙着整理文件,实则在观察着外科大夫。他又高又壮,但还不算胖,中规中矩的西服穿在他身上简直太合身了,衣服里面裹着的是一副健壮的、保养得很好的身体,愈发显示出他体内掩藏不住的潜力。他算得上英俊,长头发从高额头上往梳到了后面,又硬又黑,只有一缕白发留在那里。达格利什想是不是染白的。对于他那张又大又红润的脸来说,眼睛显得太小了点,但是很有型,分得很开,什么东西都逃不过这双眼睛。
达格利什知道在促使警察局局长打电话给苏格兰场这件事上,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起了重要作用。当达格利什接手这个案子时,科特里-布里格斯和贝利警察有过一次简短的谈话,从他那带点恶意的叙述中很容易看出他打这个电话的原因。外科大夫从一开始就使自己成为了一个令人讨厌的人,他的动机——如果能够对它们进行合理的解释的话——曾经引起过有趣的推测。一开始他断言佩尔斯护士是被谋害的,说难以想象这件谋杀案与医院里的人有牵连,还说地方警察有责任将这个推测进行下去,应该毫不耽搁地找到并逮捕杀人者。当他们的调查没有产生什么直接的结果时,他变得不安起来。他是一个习惯使用权力的人,无法想象没有权力会怎样。他给伦敦的一些杰出人士看过病,救过他们的性命,其中有些人甚至拥有对他人造成伤害的权力。不断地有电话打到警察局局长那里,打到苏格兰场,有些是圆滑的、带着些辩解的,另一些则是直接的抨击。由于负责调查的警察越来越相信佩尔斯护士是死于恶作剧,且恶作剧可悲地被施加到错误的对象上,于是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和他的一帮伙伴更加起劲地宣称她是被谋杀的,给警局施压,要求把案子转交给苏格兰场。正在这时又发生了法伦护士的死亡事件。可以料想到地方刑事调查部在这桩案子的刺激下必定会忙起来,会把分散地照射在第一桩案件上的灯光集中起来,聚焦在第二桩死亡事件上。就在这个时刻,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给警察局局长打了电话,宣称不必做进一步的调查了,在他看来法伦护士是自杀的,再明显不过了,他认为是她的恶作剧杀死了她的同事,产生了悲剧性的后果,于是她由于悔恨而自杀了。而现在为了医院的利益起见,要在招收护士学生之前以影响最小的方式结束这个案子,以免使医院的未来受到损害。警察局对于这种喜怒无常的突然转变早已习以为常,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欢迎这种转变。达格利什想,在这种情况下,警察局局长做出决定,叫苏格兰场的人来调查这两起死亡事件是最为谨慎的,对此他表示相当满意。
佩尔斯护士死后的那个星期,科特里-布里格斯甚至给达格利什打过电话。早在三年前,达格利什还做过他的病人。那是一次并不复杂的阑尾切除术,尽管手术留下的疤痕又小又干净,让达格利什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他也认为这位外科大夫的专长在那时是得到了充分的报酬的。他绝不希望自己被科特里-布里格斯利用,以达到他的私人目的。那通让人为难的电话令他很不满。他饶有兴致地发现外科大夫现在显然把那次手术看作了一件小事,他们两人都把那件事给忘了,这样做是明智的。
达格利什没有把眼睛从文件上抬起来,说道:“我知道你主张法伦小姐是自杀的,对吗?”
“当然,这很显然解释得通。你总不至于会说又有某个人在她的威士忌里放了点什么东西吧?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
“有一个问题,就是那个不见了的毒药容器,不是吗?如果法伦服毒了的话,容器应该在屋里。当然,在没拿到验尸报告之前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毒药让法伦死亡的。”
“什么问题?没有什么问题。那个酒杯是不透明的、隔热的。那天晚上早些时候她可能已经在里面放了些东西。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也可能在一个小纸包里放了些粉末,后来在卫生间的马桶里把纸包冲走了。不存在什么容器的问题。顺便说一句,这次不是什么腐蚀剂,我看过尸体了,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你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大夫吗?”
“不是,她们发现她的时候我不在医院。斯耐林大夫来看了她,他是医院里专门负责照料护士的大夫。他当时就看出没得救了。我一听到这消息便立刻赶过来看了看尸体。我到医院时快9点钟了。那时警察当然到了。我是指本地的警察。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留下来继续干下去。我给警察局局长打电话说明了我的观点。顺便说一句,迈尔斯·赫里曼告诉我说她大概死于午夜时分。我看见他时,他正要离开,我们原来同在一所医学院读过书。”
“这个我知道。”
“我认为你把他找来做得很对,我想大家都公认他是他那一行里最优秀的。”
他说这话时很自负,显然是一个成功人士在屈尊承认另一个人的成功。达格利什想,他的衡量尺度很难说精确。金钱、特权、公众的认可、权力。是的,科特里-布里格斯永远要求得到最多,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可以获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