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问与答(第11/15页)
“呃,我不敢说我的确记得,我想是罗尔芙,但我不能十分肯定。那天早上我心境很烦躁,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就是睡过头也无济于事。对于综合护士协会视察的事我自然是有点紧张,毕竟我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护士导师,只是代替曼宁护士长上课。第一次带班做示范教学没有总护士长指导就够糟糕的了,再加上协会来的视察员、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和罗尔芙护士长全都坐在那里,瞪大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突然想到法伦不在,就只剩下七个学生了。嗯,这倒是蛮适合我的,我认为人越少越好。我只希望这些小家伙们能够利索地回答问题,显出一点聪明劲儿来。”
达格利什问她最先离开餐厅的是谁。
“我想是布鲁姆费特。她像往常一样急着回病房。接着离开的是我。我拿着报纸穿过餐厅,端着一杯咖啡就进了暖房,坐下来看了十来分钟报纸。克里斯汀·达克尔斯、戴安娜·哈泼和朱丽亚·帕多都在那儿。哈泼和帕多在一起闲谈,达克尔斯独自在看杂志。我没待多久,走的时候她们还在那儿。大约8点30分,我上楼回了房间,路上取了邮件,然后又下来,直接去了示范室,此时正好是8点45分。伯特双胞胎已经在那里了,做完了一切准备工作后,戈达尔几乎是踩着点进来的,班上其他人是在8点50分时一起进来的,只有佩尔斯除外,她最后一个进来。在我们定下心来开始工作之前,女孩子们像往常一样闲谈,谈些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了,其余的事你都知道了。”
达格利什当然知道。他虽然知道不可能从吉尔瑞护士长那里听到什么新东西,但还是引导着她再回顾一下示范室里的伤人事件。可她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可说了,又是一切是多么可怕、恐怖、吓人,令人不寒而栗、难以置信,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达格利什又转回到法伦的死上来,但此时吉尔瑞护士长却令他大吃一惊。她是所有人中第一个提出有不在场证据的人,或者说,她显然希望这是一个证据,并且她说的时候有一种希望他人理解的满足。从20点直到午夜,她一直在房间里招待一个客人。她带着一种害羞的表情,不情愿地向达格利什说出了他的名字。他叫伦纳德·莫里斯,是这家医院的总药剂师。她邀请他来吃晚饭,他刚到不久后,她在四楼的护士长厨房里做了一道简单的红肠意面,在20点时将食物端进了自己的起居室里。这之后,她去厨房取菜碟用了几分钟,快到午夜时,莫里斯去了两分钟厕所,早些时候她也因为上厕所离开了两三分钟。除此以外,他们一直在一起,待了整整四个小时,谁都没有离开过对方的视线。她又热切地补充说,让莫里斯证实她所说的故事只会让他感到莫大的幸福。莫里斯应该准确地记得时间,因为他是一个药剂师,非常讲究细节的精确。唯一的问题是他今天上午不在医院,9点前他刚给药房打过电话,说他病了。但他明天会赶回来上班,这一点她可以确定,莫里斯最恨浪费时间。
达格利什问起他离开南丁格尔大楼是在几点钟。
“嗯,午夜过后没多久。我记得我的时钟报时0点时,莫里斯说他真的要走了。五分钟后,我们离开房间,走下后楼梯,就是从总护士长寓所通出来的那个楼梯。我把门打开,让它敞着,莫里斯从他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取了车,我和他走到了小路上第一个转弯处。那天晚上不适合散步,但是我们还有一两件医院里的事要聊。莫里斯在给二年级的学生上药物学课,而我呢,我想我可以出来呼吸一点新鲜空气。莫里斯不愿意让我独自回去,于是又把我送回了门边。我想我们最后分手的时候大约是12点15分。我从总护士长寓所的那扇门进来,然后把它锁上了。随后,我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晚餐的餐具送到厨房里去洗,然后又去了浴室。12点45分,我上了床。我整晚都没有见到法伦。接下来我所知道的便是罗尔芙护士长冲进来叫醒我,说达克尔斯发现法伦死在了床上。”
“于是你出去过,穿过泰勒小姐的寓所又回来了,当时她的门开着吗?”
“啊,是的!总护士长每逢外出总是把门开着的。她知道我们发现了她的楼梯更方便、更私密。实际上,她也并不禁止我们在自己的房间里招待朋友,毕竟我们都是成年女人了。再说,让我们穿过主楼大摇大摆地出去,让所有的学生都看见也不太好。总护士长这样做真是了不起呀!她不在南丁格尔大楼时甚至还不锁她的起居室,让它开着呢,这样,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只要想用就可以用它。也许你没有听说过吧,布鲁姆费特就是总护士长的一条狗。大多数总护士长都养着一条小狗,这你总该知道,玛丽·泰勒就养着布鲁姆费特。”
她说这番挖苦话时刻薄得出人意料,马斯特森猛地把头从记录本上抬起来,看着吉尔瑞护士长,仿佛她本来是一个前途无望的候选人,却突然间爆发出意想不到的潜质来。但是达格利什无视了这段话,没有理睬,他问道:“昨天晚上布鲁姆费特护士长使用了泰勒小姐的寓所吗?”
“半夜里吗?布鲁姆费特绝没有!除非她和总护士长一起在市里溜达,一般很早上床。她总是在晚上10点15分时沏最后一杯茶。不过,她昨天晚上被人叫出去了,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打电话把她叫过去,让她去单人病房接收一位从手术室送过来的病人。我想这件事人人都知道,那是快到0点时的事。”
达格利什又问吉尔瑞护士长是否亲眼见着她了。
“没有,但是我的朋友看见了,我是说莫里斯。他把头伸出门外去看走廊里是否有人,好在我们离开前上厕所。当时,他看见了布鲁姆费特裹着斗篷,提着她那个旧提包,消失在楼梯下面。很显然她正要出门,我猜她是被叫到病房里去了。对布鲁姆费特来说,这是常有的事。提醒你一下,这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过错,有种东西叫作‘过于认真’。”
达格利什想,吉尔瑞护士长是不大可能去犯这样的“过错”的。很难想象她会回应任意一位外科大夫——不管他多么杰出——的偶然召唤,在隆冬的午夜时分高一脚低一脚地穿过庭院。他为她感到遗憾,她让他窥见了这种荒谬可笑的隐私的缺失,这些凌乱琐碎、巧立名目的借口,在这种状况下人们并不情愿地互相接近,在想尽办法保住自己隐私的同时试图窥探他人的秘密,使他陷入一阵压抑。一个成年男子在出门之前,先得鬼鬼祟祟地四下里偷看一下,两个成年爱侣为了躲避别人的窥探,偷偷摸摸地溜下后楼梯,这是多么可笑、多么令人屈辱的行为。他想起总护士长说过的话:“我们知道这里所有的事,这里没有真正的隐私。”即便是可怜的布鲁姆费特夜里喝什么茶,以及她夜里几点睡觉,都是人所共知的事了。难怪南丁格尔大楼滋生出了特有的精神病,吉尔瑞护士长必须为自己寻找借口,为她和她的情人在院子里散步作辩护,为她们那显然很自然的依依不舍的心情作辩解,用令人难以置信的废话来掩饰,说什么要讨论医院里的事情。他发现这一切是那么令人压抑,所以到了该让她走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