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餐桌上的闲谈(第10/13页)

她立即有所反应,这正如他所料。

“啊,布鲁姆费特,你要是了解她,便会知道她有多好。当然,她落后于时代二十年了。正如我在吃午饭时说的,今天的小家伙们不愿意去听什么服从、责任、职业感等空话。但她是一个了不起的护士。我绝不要听一句反对布鲁姆费特的话。四年前我曾经在这里做过阑尾切除术。出了点麻烦,伤口溃烂了。后来就感染了,任何抗生素都无效。整个情况一团糟。我们的科特里-布里格斯最为拿手的措施一个都没见效。总之,我感觉自己就像死了一样。一天晚上,我痛得要命,不能入睡,当时我觉得我肯定熬不到明天早上了。我非常恐惧,那真是可怕极了。要谈到对死亡的恐惧,那就是那天晚上的感觉!此时布鲁姆费特到我身边来了。她亲自照料我,每逢她值班时决不让学生为我做任何事。我问她:‘我不会死的,对吗?’她俯视着我,没有告诉我不要犯傻,也没有说通常说的安慰的谎言,只是用她那生硬的声音说:‘不会的,只要我能帮你,你就不会的。’疼痛立刻停止了。我知道只要布鲁姆费特在我身边奋斗,我就会赢。这听起来有点傻,有点多愁善感,但那就是我所想的。她就是那样对待所有的重症病人的。那是一种信任!布鲁姆费特让你感到即使地狱里所有的魔鬼都把你往另一边拉,她都会用绝对的意志力将你从坟墓边缘拖回来。我的情况就是这样。它们再也不拉我了。”

达格利什恰如其分地发声附和,表示同意,然后略作停顿,开始谈起关于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的话题。他假装幼稚、无知地问是不是这位外科大夫的手术经常会这样做得糟到惊人。吉尔瑞护士长笑起来:“上帝呀!不!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的手术总是按照他所想的方向走。但那并不意味着只要他通盘了解了病人的情况,手术就会按照病人想要选择的方向进展。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是人们所称的神奇的外科大夫。如果你要问我,我会说绝大多数时候是病人表现出了英勇的行为。但是他的手术的确做得非同寻常的漂亮。他是如今存世的最后一位了不起的、通晓全科的外科大夫了。你知道,不管什么手术,他拿起来就干,越是没指望的越好。我想一个外科大夫好比一个律师。如果一个人明显无辜,你为他洗去罪名,那没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罪名越大,律师的光荣也越大。”

“科特里-布里格斯的太太长得怎么样?我猜他结婚了。他太太在医院常露面吗?”

“不经常,虽然人家说她是一名好友团成员。去年公主临时不能来现场时就是由她颁发的奖品。她是一个白皮肤、金发、碧眼的美人,十分时髦,比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小几岁,但如今也开始显出老相了。你为什么问起她?你不会真的怀疑穆丽尔·科特里-布里格斯吧?法伦死的那天夜里她甚至都不在医院。大概在他们邻近索尔本的舒适小窝里盖着被子睡觉呢。而且她肯定没有任何要杀可怜的佩尔斯的动机。”

那么她的确有除掉法伦的动机。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的奸情似乎引起了比他想象中更多的人的注意。对于吉尔瑞护士长也会知道这件事,达格利什丝毫不感到奇怪。她的尖鼻子一定会老练地嗅出任何性丑闻来。

他说:“她容易吃醋吗?”

吉尔瑞护士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继续快乐地闲谈。

“我想她不知道这件事。做妻子的通常都蒙在鼓里。无论如何,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不会破坏自己的婚姻去娶法伦。他不会!科特里-布里格斯的太太名下有大量的财产,她是普赖斯&麦克斯韦建筑公司的普赖斯家唯一的孩子,以科特里-布里格斯的收入再加上她老爹挣来的黑心钱,夫妇二人过得十分舒适。只要他对妻子行为不过分,挣的钱足够她奢侈地生活,我想穆丽尔绝不会过多地操心自己丈夫干了什么。至少我是不会的。此外,如果谣言不虚的话,我们的穆丽尔也并不完全是一名合格的贞洁团成员。”

“和这里的谁?”达格利什问。

“啊,不,不是那一类的事。只不过她老是随着一大帮时髦人物到处转。她总是在每一种三流杂志——就是用光滑的纸印刷的那种——的第三期上登她自己的照片。他们也常常夹在看戏的人群中。科特里-布里格斯有一个兄弟是演员,他叫彼得·科特里。三年前他上吊死了,你一定在报上看到过这条消息。”

达格利什的工作使他很少有机会去看戏,那成了他最向往的娱乐。他只看过彼得·科特里的一次演出,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次表演。他扮演了一个非常年轻的麦克白,像哈姆雷特一样爱沉思、敏感,在性生活上受制于一个比他老得多的妻子,妻子肉体上的胆量是由暴力和歇斯底里混合而成的。这是一场违背常情而有趣的表演,可以说是成功的。回想起那次表演,达格利什觉得自己也许能在兄弟俩之间找出些相似之处来,或许是眼睛的样子。但是彼得必定年轻将近20岁。这兄弟俩在年龄和才能上相距如此远,他想知道他们俩相处得怎么样。

突然,达格利什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佩尔斯和法伦在一起相处如何?”

“她们相处得不好。法伦瞧不起佩尔斯。我的意思不是说她恨佩尔斯或是要伤害佩尔斯,她只是单纯的瞧不起。”

“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佩尔斯竟然把法伦夜里喝威士忌的事告诉了总护士长。这小东西总以道德捍卫者自居。啊,我知道她死了,不该再说这个。但是说真的,佩尔斯总是摆出一副卫道者的样子,叫人难以忍受。最明显的一件事就发生在戴安娜·哈泼身上,她现在已经离开学校了。在这班人搬进大楼之前大约两个星期,哈泼得了重感冒,法伦为她调制了一杯加了柠檬汁的热威士忌。佩尔斯沿着走廊走到一半时就闻出了气味,便得出结论说法伦正用柠檬酒企图带坏她的小学妹。于是她钻进杂物间——那时她们还住在综合护士宿舍——穿着她的睡袍,嗅着气味,就像一个复仇天使,威胁说要把法伦告到总护士长那里,除非她跪下来,多少做个样子,答应不再碰那东西。法伦告诉她该干吗。法伦只要一受激,说出的话就一串一串的,生动又形象。达克尔斯护士都哭出来了,哈泼大发脾气,这一片吵闹的声音把护士长都引来了。佩尔斯当晚又把事情报告给了总护士长,但是没人知道后果如何。只是法伦从此就把她的威士忌放在自己房中,不再拿出来了。但这整件事情在三年级学生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法伦不再和班上的人相处融洽,她太沉默寡言,太喜欢挖苦人。但她们对待佩尔斯的态度到了绝不多看她一眼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