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圈焦土(第9/10页)
“什么也没有。”
“你也找不到任何证据。”她说话的语气里既没有怒气也没有得意,但是有一种强硬,一种静静的斩钉截铁的味道,只是它与清白无辜相隔十万八千里。她的头因为炉火的照射而闪闪发光,达格利什朝下看着她,说道:“但是你并没有否认这个指控。你还没有对我撒过谎,我也不认为你从现在起就会费神这样做。布鲁姆费特为什么会以那种方式自杀?她喜欢生活得舒适,为什么要死得那样难受?自杀很少那样,除非精神不太正常,不在乎疼痛。她可以拿到大量的止痛药。为什么不使用其中一种?为什么要劳神费力溜进寒冷、黑暗的花园小屋里去摧残自己,独自一人忍受痛苦的折磨?她甚至不能当众表演,满足观众的好奇心,用欢呼给自己增加勇气。”
“有过先例。”
“在这个国家还不多。”
“或许她精神太不正常,不在乎死的方式。”
“当然会有人这样说。”
“她也许明白如果她要使你相信她就是格罗贝尔,不留下一副可辨认的身体是关键。面前摆着一份亲笔供状和一堆烧焦的骨头,为什么你还要不辞辛苦地追究下去?如果你能毫不费事地验明她的正身,那么她以自杀来保护我便没有意义了。”
“一个聪明而目光长远的女人也许会像你说的这样。但她不是这样的女人,而你是。由此看来,这就值得我们分析下。即使我们绝不会发现伊尔姆盖德·格罗贝尔和费尔森海姆的事情,摆脱布鲁姆费特也已经成了你的当务之急。正如你所说,她连杀人也搞得一团糟。她对我下手时就很匆忙,也许还轻易地慌了神。她多年来就是一个累赘,现在又成了一项危险的义务。你不曾叫她为你杀人。那根本就不是一个理智的摆脱困境的办法。只要布鲁姆费特护士长稳住自己,把这件事向你报告,佩尔斯的威胁本可以处理得很好。但是她却以这种她自以为最为独特的方式来表明忠心,用杀人的方式来保护你。那两次死人事件把她和你的人生牢不可破地绑在一起了。布鲁姆费特不死,你又怎么能再获自由和安全呢?”
“你不打算说出我是怎样做到的吧?”
达格利什觉得他们就像是在一起讨论一个案子的两个同事。尽管现在身体很虚弱,他还是明白这次超乎寻常的谈话是多么危险、多么反常,明白跪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一个敌人,也明白和他针锋相对的这种聪明才智是不可侵犯的。她现在已经没有了挽救她名誉的希望,但她现在是在为自由而斗争,或许甚至是为她的生命而斗争。他说:“我可以告诉你我怎样发现你杀了她。这不难。她的卧室最靠近你的寓所。我想是她自己要那个房间的,布鲁姆费特护士长要的东西没有一样得不到。这是因为她知道关于施泰因霍夫医院的事吗?还是因为她把你握在她的手掌之中?或者只是因为她把她的忠心紧紧地压在你的身上,而你又不忍心摆脱?所以她选择近近地睡在你的身旁。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也许是一片药片、一针注射剂,或是你给她的什么东西,谎称可以使她睡得好。她已经在你的要求下写了那封信。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样说服她写下来的。我认为她当时完全没想到它会派上用场。那封信不是写给我的,也不是写给任何一个特定的人的。我能想象得出,你告诉她,应该写下些什么,记载、证明事件的真相,以免她或你发生意外,到时候能够保护你。于是她就写下了那简洁明了的纸条,那应该是由你口授的。行文坦率清晰,我想布鲁姆费特护士长绝对写不出这样的信。
“她就这样死了。你只要把她的尸体移动两码远,弄到你的房间里,就安全了。即便如此,这也是你计划中最冒险的一部分。吉尔瑞护士长或是罗尔芙护士长万一出现怎么办?所以你让布鲁姆费特护士长的房门和你寓所的门都开着,仔细倾听,以确信走廊里没有人。然后你把尸体扛在肩上,迅速地搬进你的寓所内。你把尸体放在床上,回去锁上她卧室的门和你自己的前门。她是一个矮小的女人。而你又高又壮实,还受过搬运不能动弹的病人的训练。这部分工作不是太难。
“但是你得把她搬到你的汽车里去。从你的私人楼梯和楼下大厅进入你的车库也很方便。把寓所里外的门一锁,你就不必担心受到打扰了。尸体被扛到你的车子后备箱里,盖上了一块旅行用的毯子。然后你开车穿过院子,在树下倒车,尽可能地靠近那间小屋。你没有让车子熄火。最重要的是在火被人看见之前要快速地离开现场,回到你的寓所。计划的这一部分有一点风险,但通向温彻斯特路大门的小路在天黑之后很少有人走。南希·戈林治的鬼魂为你作着担保呢。如果你被人看见会有点不方便,但绝不会引起灾难性后果。毕竟你是总护士长,没有什么能阻止你夜间开车。如果有人经过,你会不得不继续开车另选地方或另找时间。但没有人经过。汽车深藏在树丛中,车灯关上了。你把尸体扛到小屋里,还跑了第二趟去运汽油壶。然后就没有什么可干的了,只要把尸体和周围的家具以及木头堆淋上汽油,从打开的门口扔进一根点燃的火柴就行了。
“只要一会儿工夫,你便可坐进汽车一直开进车库。一旦关上车库的门,你就安全了。你肯定知道那火会烧得很厉害,几乎立刻会被人看见。但那时你躲在你自己的寓所内,准备接听电话获悉消防车已经上路了,然后便着手给我打电话。接下去,只消上交她自杀前留下的字条就好,那张纸条由你保管着,或许布鲁姆费特从未想过会用到它。”
她平静地问:“你如何证明?”
“也许无法证明,但我知道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她说:“但是你会设法去证明它,不是吗?毕竟失败对于亚当·达格利什来说是不能容忍的。你会设法去证明,不管这会让你自己或是别人付出何种代价,毕竟机会是有的。当然几乎不可能在树底下找到轮胎印。由于大火灼烧、消防车轮胎的碾压以及人们的胡乱踩踏,地上的线索会被全部擦去。于是你自然会去检查汽车里面,特别是那床毯子,不要忽略了汽车里的毯子,警司先生。也许上面会留下一些衣服的纤维,甚至几根头发。但那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布鲁姆费特小姐经常和我一起开车出去,那床毯子原本就是她的,曾经就盖过她的头发。在我的寓所里又有什么线索?如果我确实扛着她的尸体走下狭窄的后楼梯,她脚上的鞋子会在墙上留下擦印,是吧?当然,除非杀死布鲁姆费特的这个女人有足够的理智脱下受害人的鞋子,分别把它们带下去,或许就用带子把它们绕在自己的脖子上。鞋子是绝不可能留在寓所里的。你可以去核对一下布鲁姆费特所拥有的鞋子数量。毕竟,在南丁格尔大楼会有人告诉你。我们这里相互之间是没有隐私的。没有一个女人会光着脚穿过树丛走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