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第5/6页)
“司机是个四十岁出头的胖男人,光头,一脸憨相,摇下车窗就问我:闺女,走吗?我这最后一趟,没别的车了。
“我不知道当时犹豫了没有,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就已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了。
“路况不好,男人开得很慢。看着男人的侧脸,我竟有点儿后悔上了他的车,但也搞不清究竟是后悔什么。是不想做下去了,还是觉得这男人不会上钩?
“车也随着我的想法稀里糊涂地往暗处开去,离大道越来越远。鬼使神差地,我先开了口:‘大哥,这么晚跑夜车够辛苦的。’
“司机说:‘没办法,能多挣就多挣点儿。’
“我说:‘是,都不容易。’
“两侧渐渐没了光亮,我摆弄起了裙子。车厢里,男人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他们,终究都是一样的。”
女人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看得我心中微微一颤。
“没摆弄几下,男人便一个急刹车,扑了上来,急不可耐地扯着我的衣服。呵,我的目的快要达到了。不是人人都骗我吗,让我也骗一下别人好不好,让你们也尝尝得艾滋病的滋味儿好不好?”
女人死死地盯着我,嘴角向上翘着,脸上一片滂沱。不知过了多久,她压低声音,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没有人管我,我只能求你,我死后填层薄土就好,我怕冷。”
话音刚落,女人像是如释重负般,畅快地大声哭了出来。她的身子一抖一抖的,连着周围的花草,也随她一起颤动,识趣地收敛起了各自的花香草香。
“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我转向女人。
~ 4 ~
我是这栋公寓唯一的住户,也是唯一的管理员。除了我之外,还有一只叫作“渡”的黑猫。
每天我都会在这里接待一到两位自杀者,记下他们的遗愿,然后分配给他们相应的房间,让他们安心上路。
每个房间都配备着一套完整的自杀工具,供他们选择。
自杀者从前门进入,到我的房间登记,领取房卡。如果中途后悔,就从后门离去。
我只负责登记信息,分配房间。挽留、安慰之举我从来没有做过。
只是每次在自杀者转身离去的时候,我会起身朝着他们的背影说:“来生愿我们不要再见面。”
今天的客人,是位四十岁上下的光头男人,背影看着凶悍,却是一脸憨相。尤其是那双眼睛,布满红血丝,看着窝囊又疲乏。
我点头示意男人坐下,抽出登记簿,推到他的面前。
“请您按照提示填写您的个人信息,这是笔。”
男人身上一股浓浓的烟臭味,想来是个老烟民了。他看着登记簿,双手无措地在胸前搓着,皱了好半天的眉毛,开口说道:“能不写吗?我来这儿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
“您放心,如果您不希望家人或朋友知道您来过这里,我们会按照您的意愿帮助您处理身后事。填写信息只是为了更好地为您服务,不会泄露给外界的。”
男人很认真地听我讲完,两手抱着光溜溜的脑袋杵在桌子上,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我这造的是什么孽啊,”说罢,男人抬眼望向我,“能给我根烟吗?”
“对不起,我这里没有烟。”
“没有就算了,我闺女最烦我抽烟,少抽一根是一根吧。”
说着,他的身子向后仰去,两眼发直地瞪着天花板。
“不瞒您说,我这辈子,能降住我的,就是家里的闺女,和手中的烟。挺没出息的是吧。咳,就这么也活了大半辈子。不过,我那闺女有出息。”
说到这儿,男人挺直了腰板,眼睛发亮地看着我:“那丫头,回回考试得第一。别人家的孩子玩啊闹啊,我闺女不,性子好静,就爱看书学习。今年还被评上了全市的十佳青年。全市啊,那得多少人呢!说我闺女是人尖尖儿不是吹牛吧,还上了电视。不知道您注意这几天的新闻没,重播了好几次,那短头发、小嘴的,就是我家丫头。”
“那可真不错。”
这位一脸憨相的父亲,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被火点燃了一样,热情地燃烧着。
“可我这当爹的没当好,”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睛里的光霎时收回到了瞳孔深处,“也是老糊涂了,好日子生生让自己给糟蹋了。”
~ 5 ~
“闺女争气,我就想着,学习上的力出不了,在钱上绝不让闺女分心。闺女想读到啥时候,我得给她供到啥时候。
“我知道闺女想出国,一打听,一年下来没个几十万根本不行。我就一开出租车的,能有啥大本事。
“那我就白天跑机场,晚上在市里拉夜活,经常是在车上眯几个小时后就又出车。同行为此都戏谑我。没法子,不拼命能拼啥。女人死得早,我能不疼自己的闺女吗?
“那日也是邪乎,身上乏得很,最后一趟拉完后,我就想着回去好好睡一觉。可往回开的路上,看到个女孩,一个人在路边晃悠。我是当爹的人,看着不大的女子大晚上这么晃荡,心就软下来了,怕她搭不到车,就靠上去了。果然被我猜中,女子要去良乡。这大晚上去那破地方,我要不拉她,她等死也搭不上车子。
“那女子真是俊俏,身上穿着碎花的洋裙子,还主动和我说话。可是开着开着,就不对劲儿了。那女子不停地往上撩她那裙子,白花花的大腿都露出来了。”
男人咽了口唾沫,深吸了口气:“我心里就犯疑惑,之前听他们说过,有这种站街女,专门搭车上来做生意,一次给个百八十就能打发。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你说没动歪心思那是假话。女人死了八年,为了闺女我一直没再找。可我也是个男人啊,眼瞅着女子也在偷偷地瞥我,那白花花的皮肤在我眼前更是晃不走了,我……”
男人重重地将光头砸在桌面上握成拳的双手上。
“您就因为这事儿,来自杀公寓吗?”
“咳,要真是我想的那样就好了。”男人艰难地咧了下嘴。
“实在忍不住了,我就压在那女子身上。正准备脱衣服的时候,她竟然哭了起来,就那么不作声地流着泪,和我闺女哭起来是一模一样。我当下就傻眼了,我央求着她,一遍遍地道歉,还把一天的车钱都掏给了她。可那闺女就是不吭声,挂着眼泪跑下车去了。我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稀里糊涂地回家后,看着桌上闺女还给我留着粥,悔得肠子都青了啊。你说,我这是造的啥孽?
“后悔完我就开始害怕,我那算啥,算强奸吧。你说这女子要是下车报了警咋办,这片儿的同行都知道,趴夜活的光头就我一人,丢不起这人啊。你说说,虽然窝囊了半辈子,可我也没坏过名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