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要回头(第11/15页)

约翰想,至少他们相信他说的事。他们并没有认为他是一个疯子,自己编造了这套故事来浪费他们的时间。

“你知道,我心里非常着急。”他说,“这两个女人可能对我妻子实施某种犯罪企图。以前就听说过这种事情……”

警官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请不要担心。”他说,“我敢肯定会有一些令人满意的解释。”

在他眼里一切都会弄清楚,约翰想,可老天在上,这解释能是什么呢?

“对不起,”他说,“我已经占用了你这么多时间。尤其我知道警方正全力追捕那个仍然在逃的杀人凶手。”

他故意这么说。让这家伙知道这个没什么害处,尽管他们任何人都能看出劳拉的失踪与这一恐怖的事件之间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哦,那件事啊,”警官说着,站起身来,“我们希望很快就会将凶手捉拿归案。”

他充满信心的语气很是令人宽慰。杀人犯,失踪的妻子,丢失的手提包,这些全都在控制之下。他们握了手,约翰被送出门,下了楼。他慢慢往酒店走,想,这家伙说得不错。劳拉突然患上了失忆症,两姐妹恰好在机场,把她带回了威尼斯,带到她们住的酒店,因为劳拉可能不记得她和约翰曾经住的地方。甚至也许她们正在查找他的酒店。不管怎么样,他所能做的到此为止。警察已经掌握了一切,只求上帝带给他一个结果。现在他只想瘫倒在床上,喝上一杯威士忌,然后接通乔尼学校的电话。

服务生带他进了电梯,来到四层位于酒店后侧的一间简陋的客房。墙上光秃秃的,没有人气,百叶窗也关着,从下面院子里飘来一股烧饭的味道。

“要他们送双份威士忌上来,好吧?”他对那男孩说,“外加一杯姜汁麦芽酒。”只剩他一个人后,他在洗脸池那儿用龙头里的冷水洗了把脸,发现那块小小的客用肥皂却给他带来了某种程度的安慰,让他放松下来。他甩掉脚上的鞋子,把外套挂在椅背上,一下子躺倒在床上。有人在听收音机,正大声播放着一首以前流行的老歌,但现在早已过时,几年前劳拉很喜欢它。“我爱你,宝贝……”他拿起电话听筒,让交换台给他接通英格兰。然后他闭起眼睛,耳边的歌声一直持续着,“我爱你,宝贝……是你让我难以忘怀。”

这时有人敲门。服务员送来他要的威士忌。冰块太少,简直是杯水车薪,但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他连姜汁麦芽酒都没兑,就把威士忌一饮而尽,几分钟后,一直折磨着他的痛苦得到缓解,变得麻木了,带来一种平和的感觉,尽管只是暂时的。电话铃响了,而现在,他想,他已提起勇气准备应对最大的不幸,应对最后一次打击,乔尼可能快死了,或者已经死了。这样的话他就失去了一切。让威尼斯被灾难吞没吧……

接线员告诉他已经接通电话,片刻后他就听到了电话另一头希尔太太的声音。看来接线员已经告诉她电话是从威尼斯打来的,因为她马上知道对方是谁。

“喂?”她说,“哦,我很高兴你打电话过来。一切都很好。乔尼已经做完了手术,外科医生决定不再拖下去了,中午就做了,手术十分成功。乔尼会很快恢复的。所以你不要再有任何担心了,晚上睡个好觉吧。”

“感谢上帝。”他回答说。

“我明白,”她说,“我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现在我就把听筒交给你的妻子。”

约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惊呆了。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接着他就听到劳拉的声音,既沉着又清晰。

“亲爱的?亲爱的,你听见了吗?”

他答不上话来。他感到自己拿着听筒的手上冒出冷汗,又黏又湿。“我听着呢。”他的声音不能再低。

“这条线路不太好,”她说,“不过没关系。希尔太太已经告诉你了,一切都很好。外科医生也特别好,乔尼那层楼的护士也很负责,我听到这种结果高兴极了。飞机在盖特威克降落以后我就直接来这儿了——还有,一路上也很顺利,那些人有意思极了,回头我跟你讲讲他们的事儿,肯定会让你笑傻了的——我到医院的时候,乔尼已经从麻醉中醒过来了,当然反应还有点儿迟钝,但看见我他很高兴。希尔一家非常体贴,让我住他们家的备用房间,从他们家到镇上的医院,坐出租车几分钟就到了。我们一吃完饭我就要去睡觉,我有点儿乏,又坐飞机,心里又着急。你到米兰这一路开车顺利吗?你现在住在哪儿?”

约翰几乎听不出那是自己对着听筒发出的声音。那就像某种计算机的自动应答声。

“我没在米兰,”他说,“我还在威尼斯。”

“还在威尼斯?这到底是为什么?汽车发动不了?”

“我无法解释,”他说,“出了点儿愚蠢的差错,有点儿混乱……”

他突然感到筋疲力尽,差点儿把听筒掉在地上,他感到羞愧难当,双眼被泪水刺得发痛。

“什么混乱?”她起了疑心,声音里似乎带着敌意,“你是不是出车祸了?”

“不……没有……什么事儿也没出。”

沉默了片刻,然后她说:“你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别跟我说你又喝醉了。”

唉,上帝……她哪知道实情!他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但这不是因为威士忌。

“我以为,”他缓慢地说,“我以为我看见了你,在一艘汽艇上,跟那两个姐妹。”

怎么往下说呢?这一番解释毫无意义。

“你怎么能看见我跟那两个姐妹在一起呢?”她说,“你明知道我去了机场。真的,亲爱的,你是个白痴啊。看来你把这两个可怜的老太太印到自己脑子里了。我希望你刚才什么也没跟希尔太太说吧。”

“没有。”

“好吧,那你是怎么打算的?你明天要去米兰赶那趟火车,对吧?”

“是的,当然。”他对她说。

“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还待在威尼斯,”她说,“这真让我无法理解。不过……感谢上帝,乔尼没事,我也在这儿。”

“是啊,”他说,“是啊。”

他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校长大厅里咚咚的敲锣声。

“你该去吃饭了。”他说,“替我问候希尔夫妇,告诉乔尼,我爱他。”

“好的,照顾好自己,亲爱的,看在老天的分上,不要错过明天的火车,开车小心点儿。”

电话另一头咔嗒一声,她走开了。他把剩下的最后一滴威士忌倒进空杯子,用姜汁麦芽酒涮了一下,一口喝了下去。他站起来,几步走到窗边,用力推开百叶窗板。他觉得头晕。他的这种踏实下来的感觉十分强烈,无法抵挡,其中莫名地掺杂了某种奇怪的、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从英格兰传来的声音不是劳拉本人的,而是假造出来的。而她仍然在威尼斯,跟两姐妹藏身于某个隐秘的膳宿公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