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之路(第18/19页)
一番推演让罗宾十分得意,他旋即朝右一转,走出雅法门,沿着这条大道向外走去,直到已经远离那座不复存在的塞菲努斯塔楼他才有所察觉。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路口,大道向各个方向延伸出去,繁忙的车流从身边呼啸而过,根据现代的地图,中央广场另一侧的那座宏伟建筑就是市政厅。
“看来就是这儿了,”他心想,“这儿就是灌木丛生之地,旁边的原野就是现在市政厅占据的地方,那农工已经累得大汗淋漓,耶稣和另外几个人也一样。烈日当头,就像现在一样,十字架立起来的时候,钉在上面的人看不见身后的原野,他们的脸朝向城市一方。”
他把眼睛闭上一会儿,然后转身望向城市和城墙,那里一片金黄,景色绚丽壮观。至于耶稣,他曾一次次漫步于丘陵、湖泊和村落之间,在此度过了他一生大部分时光,一定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最壮观的城市。但忍受痛苦一直盯着看三个小时,这座城市便不再壮观了——事实上,死亡成了一种解脱。
一声汽车喇叭鸣响,让他赶紧退后,躲开涌来的车流。如果他不加点儿小心,他也会死去,而这不会有多大意义。
他决定通过那座新城门走回城里,它正好就在他的右边。有几个人在那儿修路,罗宾走近时他们抬起头来。他们喊了起来,指着路上的汽车,尽管罗宾明白他们的意思,跳到了他们那边安全的地方,但他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大概那是意第绪语,也可能是希伯来语,他倒希望听到的是阿拉姆语。他等着那人停下手里震耳欲聋的电钻,然后跟他们打招呼。
“有谁会说英语吗?”他问道。
拿电钻的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便去叫他的同伴,那人正弯腰修理一截管道。他抬起头来,看上去跟其他人一样年轻,牙齿雪白,一头黑色卷发。
“我会讲英语。”他说。
罗宾朝下面的坑里瞧了一眼。“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他问,“你们在下面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没有?”
年轻人笑了起来,抓着一只小动物的尾巴拎起来。看来那是一只死老鼠。
“留作旅游纪念吧?”他建议道。
“没发现头骨和别的骨头吗?”罗宾满怀希望地问。
“没有,”那工人笑着说,“要找那些东西的话,我们就得钻很深很深,钻透下面的岩石。来,看你能不能接住这个,”他从自己站着的坑里拿起一小块石头扔给罗宾。“留着吧,”他说,“耶路撒冷的岩石,它会给你带来好运。”
“非常感谢。”罗宾说。
他不知是否应该告诉他们,距离他们所在位置不出一百码的地方,两千年前有三个人被钉在了十字架上,但转念一想,他们也许不会相信他的话。或者,就算相信,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耶稣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不像亚伯拉罕或者大卫王那么重要。这年轻人很可能说,从那时起,耶路撒冷这里依照法律被折磨、被杀害的人太多了,可又怎么样了呢?最好圆滑一点儿,简简单单祝他们节日快乐,此外什么都别说。今天是尼散月的第十四天,太阳一落,所有的工作就要停止。他把这块小石头放进自己的口袋。
“祝你过一个非常愉快的逾越节。”他说。
年轻人瞪大了眼睛:“你是犹太人吗?”
“不是。”罗宾回答,弄不清这问题涉及他的国籍还是他的宗教信仰。如果是后者,他会回答说他的父亲是一个无神论者,他母亲每年在圣诞节时去一次教堂。“不,我是从英格兰的小布莱福德来,但我知道今天是尼散月十四日,明天是你们的国定假日。”
他心想,就是因为这个才造成了交通拥堵,城里一下子挤进这么多人也是因为过节。他希望自己的学识能让这个年轻人感到惊讶。
“这是你们的除酵节。”罗宾告诉年轻人。
年轻人又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哈哈笑着扭头对那位拿电钻的伙伴喊了一句什么,对方也喊着回答,然后就去用钻头钻地面。震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年轻人把两手拢在嘴边,对罗宾喊道:“这也是我们自由的节日。你也是年轻人,跟我们一样,也祝你节日快乐。”
罗宾挥手告别,然后朝那座新城门走去,用手攥着口袋里的那块石头。我们自由的节日……这名字比逾越节好听,更现代,更时新,更适合他祖母所谓的当今时代。不管这自由是指《旧约》所说的摆脱奴役的束缚,还是指耶稣被钉在十字架时犹太人所期望的、摆脱罗马帝国的统治,或者是指那几个挖路的年轻人今天为自己赢得的,免于饥饿、贫困和无家可归的自由,应该都是同一件事情。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要摆脱某种束缚,获得自由。罗宾想,要是逾越节和复活节传遍整个世界那该多好,到那时,我们所有的人就会联合起来,一道庆祝这个自由的节日了。
巴士车在日落之前取道向北驶出橄榄山。没有再发生任何戏剧性的事件。当时鲍勃和姬尔在圣墓教堂附近区域搜寻了一遍,一无所获,便掉头去新城门的方向寻找,在路上遇到了罗宾,见他正不慌不忙往城里走着,跟在一群从海岸那边过来的唱着歌的朝圣者后面。巴士车因为迪安小姐的事耽误了一会儿。救护车把她送往医院,由于休克她在医院待了几个小时,但好在她内外都没有受伤。大夫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告知她可以活动了,只是一到海法就必须直接卧床休息。凯特·福斯特成了负责照顾病人的护士。
“你真太好心了,”迪安小姐喃喃地说,“真是太好了。”
大家一致决定都别再提起她遭遇的不幸事故。迪安小姐自己也不再暗示这段经历。她静静地坐在福斯特夫妇中间,膝盖上放着一块毯子。奥瑟夫人也沉默着。她用那块蓝色的薄纱围巾蒙着自己的下半张脸,让她看上去像一个没有摒除面纱习俗的穆斯林妇女。要说有什么区别,只能说这种装扮给她增添了一丝雍容高贵。她的膝头也放着一块毯子,上校在毯子下面拉着她的手。
年轻的史密斯夫妇则大大方方拉着手,姬尔摆弄着一只新手镯,那东西不太贵,是他们找到罗宾后返回时鲍勃在一个摊市上为她买的。
巴布科克坐在罗宾旁边。跟迪安小姐一样,他也换了衣服——他穿上了一条从吉姆·福斯特那儿借来的裤子,显得有点儿肥大。谁都没做任何评论,这让他不胜感激。巴士车掠过斯科帕士山时,没有任何人——也就是说,除了罗宾以外——回头向后看。尼散月第十四天的第九个钟头匆匆而来,又悄然逝去,那两个窃贼或是叛乱者,不管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也早被从十字架上撤下来。当然还有耶稣,他的遗体也许已经落入深深的墓穴,埋在那几个年轻工人钻探的岩石下面。想必那几个年轻人已经回到家中,清洗干净,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等待国定假日的到来。罗宾朝坐在他身边的巴布科克牧师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