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第3/13页)

“请原谅我的无知。”我说,“不过我在动身离开联合电子的时候,只了解很少的情况。我对萨斯梅尔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你们这儿到底在干什么。”

“哦,这你不用担心,”他微笑着回答,“麦克会把一切都给你解释清楚的。”

他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些橙汁,说了句:“干杯。”我没有举杯应和他,而是侧耳去听隔壁打乒乓球的声音。

“你刚才提到,所有的工作都是在我们这幢房子里进行的。”我接着说。

“的确。”他说。

“但是所有人员都在什么地方呢?”我追问道。

“人员?”他重复了一句,皱起了眉头,“说不上什么人员吧,这儿只有麦克、罗比、杰纳斯——我估计你得算上杰纳斯——还有我。当然,现在你也算一个。”

我放下杯子,瞪大了眼睛。难道他这是开玩笑?不,他看上去十分严肃。他一口喝干他那杯橙汁,就像在痛饮珍馐之神赐予的美酒,然后从吧台后面看着我。

“这儿挺好的,真的,”他说,“大家在一块儿很快乐。”

对此我毫不怀疑。有了这可可,这乒乓球,再加上低吟的麻鸦,他们这支运动队简直让妇女会成员显得无比寒酸,捉襟见肘。

我的卑劣本能让我忍不住要挫伤一下这年轻人的骄气。

“那么,你在这儿是什么角色?是朱庇特教授的盖尼米得[53]吗?”

出乎我的意料,他大声笑起来,隔壁房间里的人竖着耳朵在听,打球的声音也停了。他又拿出两只干净的杯子,倒满橙汁。

“你真够机灵的,一猜就准,”他回答说,“大体上就是这么个意思……把我从现实的土地带入怀疑的天国。哦,还是言归正传吧,我是麦克做实验用的小豚鼠,同时还有杰纳斯的女儿和西伯勒斯,那条狗。”

就在这时房门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我本能地认出了麦克莱恩。他五十岁上下,满脸皱纹,身材高大,长着一双蓝眼睛,那颜色很是浅淡,我很自然地联想到了酒鬼、罪犯和战斗机飞行员——要我说,应该是这三者的结合。他的宽额头上,浅色的发际向后退去,坚挺的鼻子配着一个向前撅起的下巴。他穿着一条宽松的灯芯绒裤子,上面是一件大大的高领套头衫。

他的同伴是一个面色蜡黄、戴着眼镜的矮胖子。松垮垮的衬衫和短裤让他显得像一名童子军,腋下一片圆圆的汗渍也没给他增添多少魅力。

麦克莱恩朝我走过来,伸出手,大咧咧地笑着表示欢迎,似乎我从此成了他小小兄弟会的一员。

“见到你我太高兴了,”他说,“希望肯恩照顾得很周到。只可惜你初来萨斯梅尔就赶上这么个倒霉的天气,印象不佳,不过明天我们一定会尽力让你满意,对吧,罗比?”

他的声音,还有他的举止,完全像一个老派的东道主,让我觉得就像参加一次乡村狩猎会来迟了一样。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推着我走向吧台那边。

“给大家都倒上橙汁,”他说,然后转过来对着我,“联合电子那边一直夸你多么了不起。现在把你派过来,我简直对他们——特别是对约翰感激不尽。当然,主要还得感谢你。我们会竭尽所能,让你这次访问终生难忘。罗比、肯恩,我要向——你叫斯蒂芬,对吧?我们可以叫你斯蒂夫吧?——我要向你敬上一杯,祝我们合作成功。”

我强作微笑,这不自然的表情似乎僵在了脸上。罗比,也就是那个童子军,从他的眼镜后面朝我挤了挤眼睛。

“你的身体很棒,”他说,“我是这里的所谓‘杂役’。从爆炸气体到给肯恩测体温,还有训练狗,这些都是我的差事。遇到问题你尽管找我。”

我笑了起来,接着马上意识到这假声,这种类似音乐厅里喜剧演员的嗓音,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声音,并非假装出来应景的。

我们穿过走廊,走进一间对着正门的房间。跟我们刚离开的那间屋子一样,四壁也是光秃秃的,里面摆着一张四个人坐的桌子。一个面色阴郁的家伙站在餐具柜边,他长着一张长脸,灰白的头发剪得很短。

“来认识一下,这是杰纳斯。”麦克对我说,“我不清楚联合电子的伙食如何,不过杰纳斯可从来不让我们大家饿着。”

我微笑着朝这位管家点点头。他低声咕噜了一句作为回答,让我立刻察觉他不太会愿意为我跑趟腿,去“三只公鸡”买威士忌。我等着麦克莱恩做饭前祷告,看来这跟他的性格合拍,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只见杰纳斯把一只巨大的、便壶模样的老式汤盆摆在他面前。然后,我这位新上司便动手去舀那热气腾腾的橙黄色汤汁。这道汤出奇地好。随后端上来的烤多佛尔鳎鱼也十分美味,奶酪蛋酥竟轻得像片羽毛。我们这顿饭大概花了五十分钟时间,结束时我已经准备跟他们和平共处了。

吃饭时年轻的肯恩一直在讲他跟罗比两个人之间的笑话,麦克莱恩则大谈他在克里特岛的登山经历,在法国卡马格看到火烈鸟飞翔的壮观景象,以及皮耶罗·德拉·弗朗西斯卡的画作《鞭挞耶稣》的特殊构图。最后是肯恩第一个从桌边站起来,请求允许他先走一步。

麦克莱恩点点头。“读书不要读得太晚,”他说,“太晚的话,罗比就会把灯给你关了。别超过九点半。”

年轻人笑了笑,跟我们三个人道了晚安。我询问那只在沼泽地跑进跑出的狗是不是肯恩负责训练的。

“不,”麦克莱恩断然回答,“但他需要充足的睡眠。我们去打弹子吧。”

他引着几个人走出餐厅,回到那间所谓的酒吧,我也准备在后面的房间待上半个钟头——我巴不得玩上一会儿,因为我很陶醉于自己手握球杆的样子——可当我们进了门,我看见里面只有一张乒乓球台和一块飞镖板。罗比见我面带疑惑,俯在我耳边低声嘀咕说:“他是引用了莎士比亚,这古老的尼罗河畔之蛇[54]。麦克的意思是,他要给你介绍一下情况。”说着,他把我轻轻往前一推,然后就消失了。我跟着我的领导又经过一道门,这道门是隔音的,里面的气氛变得阴冷,像是间实验室,又有点儿像诊疗所。里面显得精简、朴素,中央照明灯下甚至放着一张手术台,墙上的玻璃隔板后面摆着各种工具和瓶瓶罐罐。

“这是罗比的部门,”麦克莱恩说,“他在这儿完成全部工作,既可以研发病毒,也可以帮你摘除扁桃体。”

我没做任何评论,心里根本没打算享用童子军那令人生疑的侍奉,成为他潜在的牺牲品。我们经过实验室,走进了隔壁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