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第9/38页)
“为了明确一下,”格斯说,“你为什么在飞机上?”
斯科特看看他们的脸。他们是在争抢事实的刑警,在填补缺失的信息。一架飞机坠毁了,是机械故障?是人为失误?应该怪到谁头上?责任在谁?
“我是……”斯科特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我几周前在岛上认识了美琪,就是贝特曼夫人。我每天早晨都去农贸市场喝咖啡,吃比亚利面包卷。有时候她会带着孩子来,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然后有一天我们开始交谈了。”
“你跟她上床了没有?”奥布莱恩问。
斯科特想了一下这个问题,说:“没有,这也和这件事不相关。”
“相不相关由我们决定。”奥布莱恩说。
“当然,”斯科特说,“不过或许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坠机事件中一名乘客的性互动是怎么和你们的调查相关的。”
格斯飞快地点了三次头。他们偏题了,浪费的每一秒钟都让他们离真相更远。
“回到正题。”他说。
斯科特充满敌意地盯着奥布莱恩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后继续说话。
“周日早上我又撞见美琪了,我告诉她我得去纽约几天,于是她邀请我和他们一起坐飞机。”
“你为什么要去纽约?”
“我是个画家,我一直住在文雅岛,正准备去纽约和我的代理人会面,跟几家画廊聊聊开画展的事。我的计划本来是乘渡轮去本岛,但美琪邀请了我坐私人飞机。整件事好像很巧,我差点儿没去。”
“但你还是去了。”
斯科特点点头。
“我在最后一秒赶到,几件事情刚好凑巧了。我赶到的时候他们其实正在关舱门。”
“那个男孩真幸运,你上了飞机。”联邦航空局的莱斯莉说。
斯科特想了想。幸运吗?在一场悲剧中活下来有什么幸运的?
“你觉得吉卜林先生看起来焦虑吗?”海克斯突然插嘴,显然不耐烦了。他有自己的调查要做,跟斯科特没多大关系。
“我们要按顺序办事,”格斯回绝了他,“这件事是我在主导—这是我的调查。”
他转向斯科特。
“机场的日志上显示,飞机在10点06分起飞。”
“听起来没错,”斯科特说,“我当时没看手机。”
“你可以描述一下起飞吗?”
“很—平稳。我的意思是,那是我第一次坐私人飞机。”
他看看弗兰克,OSPRY的代表。
“很好,”他说,“除了坠机那部分,我是说。”
弗兰克看起来惊慌失措。
“所以你不记得任何不寻常的事?”格斯问,“任何不平常的声音或者推撞?”
斯科特回想了一下,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扣上安全带,他们就开始滑行了。莎拉·吉卜林在和他说话,问他工作的事,以及他是怎么认识美琪的。女孩在玩iPhone,听音乐或者玩游戏之类的。男孩在睡觉。吉卜林在—他在干什么?
“我觉得没有,”他说,“我记得更多是感觉到它的力量,我猜那就是喷气式飞机的特点。然后我们就离开地面,开始上升。多数遮光板都打开了,机舱里非常明亮,电视里还播着棒球赛。”
“昨晚波士顿在打比赛。”奥布莱恩说。
“德沃金。”弗兰克好像很懂的样子,门口两个联邦政府的人笑了。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斯科特说,“但我还记得音乐,有点儿爵士,可能是辛纳屈?”
“有没有哪个节点,不寻常的事情开始发生?”格斯问。
“嗯,我们掉进海里。”斯科特说。
格斯点头。
“具体是怎么发生的?”
“嗯—我是说—很难记清楚,”斯科特告诉他,“飞机突然转动,倾斜,我—”
“慢慢说。”格斯说。
斯科特回想着。飞机起飞,有人给他递来一杯酒。这些画面闪过他的脑海,像宇航员那般眩晕,有嘟嘟响的声音,金属发出锐响,方向错乱的旋转,就像一段被剪切后随机拼接的电影底片。人脑的工作是收集世界所有的输入信号—视像,声音,气味—组成一段连贯的叙事。这就是记忆,是我们为过去精心编造的一个故事。但当那些细节全都粉碎了怎么办?就像砸在铁皮屋顶上的冰雹,随机发光的萤火虫。当你的生活无法被转化成线性叙事时,怎么办?
“有撞击,”他说,“我想,是某种—我想是震荡。”
“像是爆炸?”OSPRY的男人满怀希望地问。
“不。我是说,我认为不是。更像是—敲击,然后—同时飞机就—掉下来了。”
格斯之后想说什么的,可能是一个后续问题,但没说。
斯科特在脑海中听到一声尖叫,不是出于恐惧,更多是自然而然的呼叫,对意料之外的事情的一种反射性的声音反应。害怕刚出现时,会发出这种声音,突然发自肺腑地意识到自己不安全,意识到参与的活动有很大很大的风险。你的身体发出声音,你立刻冒出一身冷汗,你的括约肌收紧。这一刻之前,你的头脑一直在以步行速度移动,现在突然全速向前行进,为了逃命。战或逃,这就是理智失灵,某种原始的、动物性的东西主导的时刻。
伴随着一阵突然刺痛的确定感,斯科特意识到,那声尖叫是自己发出的,然后是一片漆黑。他的脸色变白。
格斯倾身过来:“你想停下吗?”
斯科特吐了口气:“不用,没事。”
格斯叫一个助手从贩卖机给斯科特买一罐饮料来。他们等待的时候,格斯摆出他汇编出的事实。
“根据我们的雷达信号,”他说,“飞机在空中飞行了15分钟41秒,到达高度3657米后急速下降。”
汗顺着斯科特的背部滴落。画面回来了,记忆。
“东西都在—不是在飞,”他说,“到处都是,各种散落的东西。我记得我的背包,它就像是从地面升空,只是平静地飘在空中,就像魔术。然后,我伸手去够的时候,它—它就飞走了,就消失了。我们都在转,我猜撞到我的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