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第22/30页)
瓦妮莎皱起眉头。
“跟我们讲讲坠机的事,”她说,“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你指哪方面?”
“一个人在那里,海洋狂暴,然后你听到男孩在哭。”
斯科特想了想,在他沉默的空隙里,其他问题雨点般地砸下来,六句话里有五句是冲他喊叫的。
“你要的是一个比较,需要一种类比来帮助你了解。”
“斯科特,”一个浅黑色皮肤的女人拿着麦克风叫嚷,“飞机为什么会坠毁?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对年轻夫妇从东边靠近。斯科特看着他们为了避开聚光灯横过街道。他现在就是事故现场,被行人翘首张望。
“我猜我得说,没有办法类比。”斯科特告诉瓦妮莎,不是在无视这个新问题,只是还专注于上一个问题,“当然对我来说无从对比。海洋的浩瀚,它的深度和力量。没有月亮的天空。哪边是北?生存这件事,它最基本的原型,不是一个故事。还是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唯一的故事。”
“你跟男孩讲过话吗?”有人在呼喊,“他害怕吗?”
斯科特思考了一下。
“呃,”他说,“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回答那个问题。4岁孩子的大脑,我是说,那是完全不同的对话。我知道对我来说那是什么经历,就像不怀好意的茫茫黑暗中的一颗尘埃。但对他来说,他正处在生理发育的时刻,再加上恐惧的本质,某种程度上—他有一种动物的本能力量。但话说回来,在他那个年龄—”
他中断了讲话,开始思索,意识到自己没有给他们想要的答案,但又担心他们的问题过于重要,没法马上回答,没法顺带定义清楚,他们只是为了赶上某个截稿日期。那种经历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会发生?向前继续是什么意思?这些应该是书的主题,是你需要沉思多年的问题—要找到合适的词汇,要识别出所有关键要素,既有主观的,也有客观的,然后才能归纳总结出来。
“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他说,“我们或许永远不会真正知道答案。”
他转向瓦妮莎。
“我的意思是,你有孩子吗?”
她最多26岁。
“没有。”
斯科特转向她的摄像师,40岁的样子。
“你呢?”
“有。一个小女孩。”
斯科特点点头。
“你看,有性别这个要素,以及夜晚这个时间,飞机掉下来时他正在睡觉,他可能以为是一场梦?一开始可能会,以为他仍在睡觉。但实在有太多因素了。”
“人们说你是个英雄。”又一名记者高喊着。
“那是一个问题吗?”
“你觉得自己是英雄吗?”
“你得帮我定义这个词,”斯科特说,“另外,我怎么想其实无关紧要。或者—那也不对—我对自己的想法并不一定准确,要根据整体世界来看才行。比如,20几岁时,我以为自己是个艺术家,但其实我只是个20几岁的毛头小伙子,以为自己是个艺术家。我说的有道理吗?”
“斯科特。”他们喊叫着。
“对不起,”斯科特说,“我能看出来,我没有给出你们想要的答案。”
“斯科特,”瓦妮莎说,“现在是比尔·康宁汉直接对你提问。你为什么在那架飞机上?”
“你是说,在宇宙意义上吗?还是—”
“你是怎么坐上那架飞机的?”她纠正自己说。
“美琪邀请我的。”
“美琪就是玛格丽特·贝特曼,戴维的妻子吧?”
“是。”
“你和她有暧昧关系吗?你和贝特曼夫人?”
斯科特皱起眉头。
“比如性关系吗?”
“对。就像你现在和穆勒小姐有暧昧关系一样,她的父亲向自由主义事业捐了几百万美元。”
“那是个疑问句吗?”
“人们有权利知道真相。”
“就因为我在她家里,你就说我有—她和我发生了性关系。这就是你的天才推论?”
“你靠花言巧语上了那架飞机,难道不是吗?”
“我图什么—就为了掉进海里,得拖着脱臼的肩膀游上16千米到岸边吗?”
他没有愤怒的感觉,只是对这条质疑思路感到困惑。
“FBI多次找你问话,不是吗?”
“两次算不算多次?”
“你为什么要躲起来?”
“你说‘躲起来’,就好像我是银行抢匪约翰·迪林杰一样。我是一个普通公民,有自己的私人生活。”
“坠机后你没有回家。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不确定。”
“或许你感觉自己有所隐瞒?”
“避开公众视线与躲藏不是一回事,”斯科特说,“我想念我的狗,那倒是真的。”
“跟我们讲讲你的画,FBI缴走了它们,这是真的吧?”
“不是。我没有—那些只是图片。一个人站在一座岛上的小屋里。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画那些画?或许他们感觉自己的人生是一场灾难。或许那就是开始,是带着讽刺的。但之后,他们会看到里面有更伟大的东西,或许是达成理解的关键。这个—我有没有回答你的—”
“你画了一场空难,是真的吧?”
“是,那是其中一幅—对我来说,我的感觉是,我是说,我们全都会死,那是生物学决定的。所有的动物都会死,但我们是唯一知道自己会死的。然而我们—不知怎么回事,我们能够把这一深奥的认知放到某种盒子里。我们知道,但同时我们也不知道。然而在这些大规模死亡的时刻,比如渡轮沉船、飞机坠毁,我们与真相面对面。我们有一天也会死,而且是因为与自己无关的理由,与我们的希望和梦想都无关。有一天你搭巴士去上班,然后就有一颗炸弹;或者你去沃尔玛买黑色星期五的便宜货,就被暴民踩死了。所以,这些灾难,一开始只是讽刺,讽刺我自己的人生,然后打开了一扇门。”
他咬咬嘴唇。
“但小屋里的人还是小屋里的人,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