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8/16页)

费伯盯视着乘客涌过验票口,月台上不再有人了。那个金发人向验票员急切地说着什么,验票员摇头否定。那人似乎还在坚持,过了一会儿才向视线外的什么人挥了下手。一名警官从暗处出来,和验票员说话。

月台上的警卫也凑了上去,后面还跟着一个穿西装的人,大概是个高级铁路职员。

火车司机和司炉离开了车头,向验票口走去。又是一番挥手摇头。

最后,所有火车上的人员都耸耸肩转开身,或向上翻翻眼珠,全是无能为力的表示。那个金发人和警官召集起警察们,坚定地跨上了月台。

他们要搜查车厢。

所有火车上的人员,包括机组人员,全都消失在相反的方向,显然是趁这群疯子搜查挤得水泄不通的列车时去吃茶点了。这倒让费伯想出了一个主意。

他打开车门,向月台的相反方向跳出车。他依靠车厢挡住警察的视线,沿着铁轨,在枕木上磕磕绊绊,朝火车头跑去。

这当然不是好消息。从弗雷德里克·布劳格斯意识到比利·帕金没有悠然下车那一刻起,就已经明白“针”又一次从他们指缝中漏掉了。布劳格斯想了好几种帕金没有露面的解释,但他知道没有一条能成立。

他竖起衣领,在寒气袭人的月台上踱着步。他想抓住“针”都快想得抓狂了:不光是为了登陆欧洲,也是为珀西瓦尔·高德里曼,为了那五位惨死的国民军,为了克里斯琴。

他看了一眼手表:四点。天就快亮了。布劳格斯一夜没有合眼,从昨晚吃罢早点还一直没吃过东西,但他始终靠精神力量支撑着。这个陷阱又失败了——他相当肯定已经失败了。这一局面耗掉他的精力,饥饿和疲惫攫住了他。

“长官!”一名警察探出一节车厢,向他挥手,“长官!”

布劳格斯朝他走去,跟着就跑了起来:“你发现什么了?”

“可能是你们的人——帕金。”

布劳格斯爬进车厢:“可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最好看一看。”那名警察打开两节车厢之间的门,用手电筒往里面照。

是帕金。布劳格斯可以从他那身查票员的制服上看出来。他在地板上蜷作一团。布劳格斯拿过那警察的电筒,在帕金的身旁跪下来,把他翻了个身。

他看到了帕金的面孔,立即转过脸去,说:“哦,老天爷。”

“我看这就是帕金吧?”警察说。

布劳格斯点点头。他十分缓慢地站起身,没有再看那尸体。“我们要盘问这两节车厢里的每位乘客,”他说,“把看到的听到任何不寻常动静的人扣下来进一步询问。这样做不一定对我们有多大帮助——凶手肯定在列车进站前就跳车了。”

布劳格斯又回到了月台上。全体搜索人员都已完成任务,聚在一起。他留下了六个人协助他盘问。

那位警官说:“这么说,你们的猎物已经跳车了。”

“几乎可以肯定,”布劳格斯表示同意,“你们已经查过了所有的厕所和空车了?”

“是的,而且连车顶上和车底下也没放过,还有车头和煤厢也查过了。”

一名乘客下了车,向布劳格斯和警长走来。他个头矮小,患有肺病,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得厉害。他说:“对不起。”

“怎么样,先生?”警长说。

那位乘客说:“我不清楚,你们是不是在找什么人?”

“你问这个干吗?”

“唔,如果你们是在找人,我在想,他是不是个高个子?”

警官说:“你问这个干吗?”

布劳格斯不耐烦地打断他:“不错,是个高个子。来吧,请讲。”

“嗯,就是一个高个子从车的另一边下去了。”

“什么时候?”

“列车进站后的一两分钟。他上了车,就从另一边下去了。他跳到了铁轨上。但他没有行李,这又是一宗怪事,所以我想——”

警官说:“混球。”

“他准是看出了有陷阱。”布劳格斯说,“可是怎么会呢?他并不认得我,而且你们的人也躲在视线之外。”

“有些情况让他起疑了。”

“于是他就跨过铁轨到了临近的月台,从那儿出去了。没人会看到他吗?”

警官耸了耸肩:“这么晚,周围没多少人走动。就算有人看到他,他可以说他不耐烦在验票口排长队。”

“你们没把其余的验票口监视起来?”

“我没想到这一点。”

“我也没想到。”

“好吧,我们可以把周围搜索一下,之后我们再检查城里的各处地方,当然,我们要监视码头——”

“好吧,请照办吧。”布劳格斯说。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样找不着费伯。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列车才启动。费伯左小腿痉挛,鼻孔里满是煤灰。他听到司机和司炉爬回驾驶室,听到他们片言只语的谈话,提到列车上发现了一具尸体。司炉铲煤时有一阵金属的咔嗒声,然后便是蒸汽的嘶嘶声,活塞一响,随着列车一抖和一股清烟,车便启动了。费伯换了个姿势,打了个憋了半天的喷嚏,感到好多了。

他在煤厢的后部,深深地埋在煤里,一个人要连续十分钟不停地用力铲煤,才会露出他。正如他预期的,警察对煤厢的搜索,不过是瞪眼看了好一会儿而已。

他不知道这会儿他能不能冒险钻出来。天该亮了,从铁路上方的桥上,会不会看到他呢?他想不会。现在他的皮肤已经相当黑了,加上身处黎明的昏光中,车速又快,他不过是昏暗的背景里的一抹黑影罢了。是的,他得抓住这个机会冒险一试。他缓慢而小心地从他的煤坟里一路爬出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气。煤是从煤厢前部的一个小洞铲出去的,之后,等煤堆的高度降至一定程度,司炉才会进到煤厢里来铲煤。费伯目前是安全的。

天光渐亮,他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从头到脚都沾满了煤末,就像一个矿工刚从煤井下出来。他得想法洗洗,换换衣服。

他探头从煤厢侧面望出去。列车还行驶在郊区,工厂、仓库和一排排又脏又小的房子从车站闪过。他得想好下一步的行动。

他原先计划在格拉斯哥下车,从那儿换乘另一列车到丹迪,再向东海岸,直抵阿伯丁。他现在依旧可以在格拉斯哥下车。当然,他不能在车站下车,但他可以在站前或站后跳车。不过,那样做存在着危险。列车肯定会在利物浦和格拉斯哥之间的小站停车,而费伯便可能在那些地方被发现。不成,他得尽快下车,另寻交通工具。

理想的地点该是在某个村镇之外的一段僻静的支路上。那地方必须僻静,因为他不能让人看见从煤厢上跳下;但又必须离住宅区不远,这样他才能偷到衣服和汽车。而且还应该在上坡地段,列车在这种情况下会放慢速度,便于他跳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