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6/16页)

高德里曼说:“不予置评。”

电话铃响了,高德里曼拿起听筒。过了一会儿他抬起眼睛:“你们的车到了。”

布劳格斯和帕金站起身。

高德里曼说:“等一等。”

他俩站在门旁,看着教授。他说着:“是的,先生。当然。我一定办到。再见,先生。”

布劳格斯看不出有什么人能让高德里曼尊敬地称呼先生。他问:“电话是谁打来的?”

高德里曼说:“丘吉尔。”

“他说了些什么?”帕金敬畏地问。

高德里曼说:“他祝你们俩好运和平安。”

15

车厢里一片漆黑。费伯想起了人们开的那个玩笑:“把你的手从我膝头拿开。不,不是叫你,是叫他。”英国人随便什么事都能开玩笑。他们的铁路如今比以往更糟,但没有人再抱怨,因为现在有充分的理由。费伯喜欢这么黑,因为这样谁也不晓得谁是谁。

早已开始的歌唱声,一直不断。最初是由通道里的三名水手唱起来的,随后整个车厢的人都加入了。

出现过一个空袭警报,列车速度放慢到一小时三十英里。按理说他们都应该卧倒在地板上,但车厢里当然没那么多地方。一个女人喊道:“哦,老天爷,吓死我啦!”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伦敦土腔说:“你那地方最保险了,妞儿——他们够不着活动的目标。”随后一阵哄堂大笑,谁也不那么害怕了。有个人打开了手提箱,拿出一包鸡蛋三明治,递给大家吃。

有一个水手想玩牌。

“这儿黑洞洞的,我们怎么玩牌呢?”

“摸牌边。哈里把所有的牌都做了记号。”

下午四点左右,列车无缘无故地停了下来。一个声音说:“我猜我们是在克鲁的郊外。”费伯揣测就是给大家鸡蛋三明治吃的那个人。

“这条铁路线我清楚,我们可能是在波尔顿到伯恩茅斯之间的地方。”那个操伦敦土话的人说。

列车抖动了一下,又行进了,大家欢呼起来。费伯纳闷,漫画中那种冷漠无言、上唇僵硬的英国人都到哪儿去了?

几分钟之后,通道里响起一个声音:“请把车票拿出来。”费伯听出那是约克郡口音——他们现在到了北方。他在衣袋里摸索着他的车票。

他坐的是角落的位子,靠近隔间的门,能够看到通道。查票员手电筒照着车票。费伯在反光中看到了那人的侧影,模糊地似曾相识。

他靠到座位上等候着。他记起了那个噩梦:“这是一张德国情报机构的票。”不禁在黑暗中露出了微笑。

随后他皱起了眉头。列车停得莫名其妙,不久又开始查票,而且查票员又有点面熟……这可能没什么,但费伯之所以活到今天,靠的就是对可能没什么的事情百倍警惕。

费伯又看了一下查票员的面孔,这下他记起来了。海格特的出租公寓!是那个约克郡来的、一心想参军的小伙子!

费伯仔细地盯视着他。那个小伙子的手电筒扫过每个乘客的脸:他不仅是查票。

费伯叮嘱自己:不要着急得出结论。他们怎么可能盯上他呢?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弄清他乘的是哪一列车,找到一个在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认识他模样的人,还让他扮成查票员派到车上来。这太不可思议了。

帕金,这是他的姓氏。比利·帕金。现在他显得成熟多了。他正在走近。

帕金进了费伯隔壁的那个隔间。没时间可耽搁了。

费伯做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应付。

他站起身,离开隔间,沿着通道,跨过手提箱、背囊和人体,来到洗手间。里面没人占用。他进去,锁上门。

他只是拖延时间——查票员是不会放过上厕所的人的。他坐到马桶上,琢磨着怎么脱逃。火车已经加速,快得他无法跳车。再说,会有人看到他离开的。假如他们当真是在搜捕他,就会把车停下来。

“请把票都拿出来。”

帕金又接近了。

费伯有了主意。两节车厢的联结处有个风箱似的小地方,前后都有门,为车厢隔绝着噪音和气流,他出了洗手间,挤到车厢尽头,打开门,坐到两节车厢的联结处,然后把门关好。

这地方冰冷、吵闹。费伯坐到地板上,蜷起身子,假装睡觉。只有死人才会在这种地方睡觉,但是这年头在火车上,人们什么怪事都做得出来。他尽量不让身体打颤。

他身后的门打开了:“请拿出票来。”

他不理睬。他听到门关上了。

“醒醒,睡美人。”是他的声音,没错。

费伯装作惊动了一下,然后背对着帕金站了起来。他转过身来时,那把匕首已经握在手里了。他一把把帕金顶到门上,用匕首抵住他喉咙,说:“别动,动一下就干掉你。”

他用左手拿过帕金的电筒,照着小伙子的脸。帕金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害怕。

费伯说:“啊,好极了。比利·帕金,一心想参军,反倒跑到火车上来当查票员了。不过反正都是穿上制服的差事嘛,对不对?”

帕金说:“是你!”

“你他妈的明知道是我,小比利·帕金。你在找我。为什么?”他竭力用最恶毒的口气说着。

“我不明白,我何必要找你呢——我又不是警察。”

费伯夸张地一抖匕首:“少跟我装蒜了。”

“我说的是实话,费伯先生。放我走吧——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我看到你了。”

费伯开始怀疑了。要么帕金讲的是真话,要么他和费伯本人一样在装模作样。

帕金的身体颤抖起来,他的右手在暗中移动。费伯铁钳似的攥紧了他的右手腕。帕金挣扎了一下,但费伯把刀尖向他的喉咙处逼近了一分,他就不动了。费伯找到了他正在去摸的衣袋,抽出了一支手枪。

“查票员是不随身携带武器的。”他说,“谁派你来的,帕金?”

“如今我们查票员都带枪了——因为车上黑,有不少犯罪活动呢。”

费伯看出来,他的威胁手段还不足以让帕金吐实。

他的动作突猛、迅疾并且准确。锥形匕首在他手中一抖,刀尖便一丝不差地插进帕金的左眼,然后又拔了出来。

费伯的一只手捂住帕金的嘴。帕金用双手去捂他的左眼。

费伯进一步施加压力:“保住你的另一只眼吧,帕金。谁派你来的?”

“军事情报局,哦,上帝,请你别再伤害我了。”

“谁?蒙基斯?马斯特曼?”

“是高德里曼,珀西瓦尔·高德里曼。”

“高德里曼!”费伯听过这个姓名,但现在不是搜寻记忆去回想细节的时候,“他们掌握了什么?”

“一张相片——是我从档案中把你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