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39/92页)
马太了解所有的内容。但是,加夫通同志的真正目的不在于此。内维尔·亨德森阁下不是他想要谈论的主题。他很想证明自己参加反纳粹斗争时的那份纯粹的诚实之心。甚至当纳粹被击败之后,很有可能,这也是他同意从事他所做的那些事情的理由。这也是很好的解释,很好的借口,兄弟,亲爱的……
“8月30日,午夜前,内维尔·亨德森阁下向里宾特洛甫提出建议,应该把德国人的计划送交给波兰大使。毫无结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1939年8月31日,你大概知道。9点50分,内维尔·亨德森阁下打电话给法国驻柏林大使库龙德尔,提醒他留意形势的严峻。10点,收到巴黎的回复:波兰政府接受并且书面证实,它准备同德国政府进行直接会谈。此外,波兰承诺,在会谈期间,部队不进行任何调度和部署,但前提是,德方同意做出相同的保证。晚间9点,柏林电台播报了几条提议,说实话,听上去都非常合理。德国官方公报称,计划遭到了波兰人的拒绝。然而,波兰人根本没有看见过这些提议。”
演讲者竭尽全力,想得到听众的反应,但没有成功。星期五,11点,当托莱亚眼睛盯着面前的键盘,脑子里想着上次和邻居加夫通见面的情景时,特兰齐特旅馆接待处的同事吉娜此时也想研究教授脸上的表情,但遭遇的结果是相同的。马太什么信息也没有得到。侦探吉娜的那双执着的绿眼睛也同样一无所获。“你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但是,也许,你不知道8月末第一场快速对话是如何展开的。8月25日,希特勒会晤亨德森的时候,表面上镇定自若,但内心却十分忧郁。德国已经变成了一座兵营,对此,他很后悔。他是这样说的。他不想以一个战争贩子的身份走进历史。他是一个艺术家。他过去是,将来也有这样的愿望!他渴望摆脱这种政治生涯。”
“阿道夫先生是一名艺术家?绝对不是。小人物!艺术家是颇具教士风范的朱加施维利,而不是具画家气质的阿道夫。那个格鲁吉亚人明白模糊的力量,那种力量没有限度。他鼓励人民以此为行动的标准:朝任何目标努力,在种族、性别、信仰,或者其他诸如此类的方面,没有任何限制。他知道,如果一个受害者不是真正出自自愿,他可以成为一个屠夫,这是一种没有极限的游戏。如果你们那个笨蛋真的是一名艺术家,那他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假如他明白了,游戏就不是这个样子了。那个时候,那些精选出来的人所处的是何等进退维谷的困境啊!”
这一番话,托莱亚真的说出来了吗?他真的打断了邻居加夫通的演讲,或者,现在,当他回忆那天的情景时,他在脑中将其打断了吗?
“假如你们那个穷途潦倒的老家伙阿道夫给我们提供了改变肤色的无穷机会,那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那么,你们将会看到进退两难的窘境,看到转换,过度高涨的热情,以及局面的彻底改变。这样,你们就会看到,我们的同类,那个人道主义者,当他急于保命的时候,他是一个多么高尚的野兽啊!也许,阿道夫能够在这场游戏中获胜——谁知道呢——假如他是一名艺术家的话。但是,不,他不理解自己难得的机会,不理解这个伟大的尝试。他不是艺术家,真的,他不是。他和那个来自格鲁吉亚的教士没有可比性。没有,相信我,马太。那个人是一个艺术家,对吧。他甚至知道如何利用他人的计谋,他可以把一切转化为对自己有利的条件:民族主义、国际主义、无神论、宗教,一切一切。马太,老伙计,看看周围。一个多么奇妙的结合啊!看看那些已经完成的复杂工作。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
但是,托莱亚也许一直沉默不语。他不习惯破坏邻居加夫通从华丽的辞藻中获取的乐趣。他宁愿让自己的思绪在他乡翱翔。邻居马太不紧不慢地说着,不时地将自己的身体朝那个毫无表情的听众倾斜。他知道,托莱亚是不会打断他的。他已经习惯了他那种厌倦的微笑。到目前为止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傲慢的旅馆接待员脸上的笑容没有展示任何新的内容;实际上,这对他毫无影响。加夫通先生的目标是某个想象中的听众,因此,他有时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想让任何一个友情听众留意到他优美的重音和各种演讲的方法——他不仅把自己当作一个演讲者,滔滔不绝地叙述他在图书馆里积累的事件,而且还把自己视为真实事件中的一个主角,甚至有可能是亨德森本人。没错,内维尔阁下,内维尔·亨德森阁下,是这样吧,不是吗?
“你认为我在研究那些年代的历史时太过主观了吗?咳,你错了,托莱亚,你错到家了。”
犹豫不决的停顿没有持续多久,当然,这只是一种修辞效果。
“我们为什么不能公开讨论过去发生的事情?这个国家为什么要掩盖这个话题?为什么在这里不可以?为什么不能谈论种族灭绝,不能谈论受害者——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难道他们认为,如果给予我言论的自由,我不可能做到客观真实吗?咳,我可以告诉你,我可以做到!”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逼他说出每一条证据,使他变得更加客观。“有些证据我能够明白,那些——没错,我了解,但我考虑的并不仅仅是以下这个事实:起初,那个疯子利用1919年签署的那份令人蒙羞的和平条约,挑起了某种仇恨的情绪。甚至在纽伦堡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你还记得约德尔,嗯?对人民和祖国的责任高于一切!他还补充说,但愿在未来幸福的时代里,这种责任可以被我们对人类的责任所取代。取代了吗?教科书和演说辞中预言的那个幸福时代来到了吗?”突然,一个令人惊讶的崭新念头吸引了他的注意。“希特勒本人也认为自己是一个艺术家吗?如果是那样,他为什么不允许犹太人加入纳粹?那将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经历,不是吗?如果那样,剧情将会如何发展呢?请记住种族法出台前意大利和墨索里尼的表现:那时,谁在支持墨索里尼?不,不是我们的艺术家希特勒元首!实际上,他不可能同意进行那种尝试!否则,他一定会感觉衰弱,感觉自己遭人贬低。不,他的好奇心不够强,玩笑开得也不够大。”
就这样,这个念头最终也进入到马太先生的大脑之中。他立刻兴奋起来。他迫不及待地说:“你还记得哈特利·肖克罗斯爵士吗?他是参加审判的英国检察官,他说,这些审判历史上前所未有。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说?对一场战争、一种思想体系的审判必须表明:一方面,有罪的一方要受到惩罚,另一方面,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它必须表达我们时代普通人的心声。你听见了吗?我们时代的普通人!你或许以为自己在上马克思列宁主义课程呢!咳,不对。想想看,说话的人是一个爵士。我们时代的普通人,朋友和敌人,我认为没有区别。这是哈特利·肖克罗斯爵士说的话。我们时代的普通人!目的是要让大家知道,他已经决定把个人置于国家之上。那么,普通人赞同这个观点吗?他能够把普通人置于国家之上吗?这就是他的希望吗?告诉我,告诉我你是怎样想的。这就是不允许我们公开谈论历史的原因吗?”当然,邻居万恰没有作答,他甚至没有听见这个极具挑战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