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3/5页)

“不,威尔基,一点儿也不。”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口气不太好,“那‘几小时’我们都聊了些什么?祖德要我忘掉的是什么?”

狄更斯略显迟疑,最后他说:“我会告诉你,不过我觉得最好过些时候再说。亲爱的威尔基,有些迫在眉睫的事你暂时还是不知道比较好,还有些事为了你自己的声誉,最好也别知道……比方说,如果哪天你需要告诉菲尔德你没见过祖德,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时,就不必说谎了。”

“那么昨天晚上,他,或者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我追根究底。我还没服用我的晨间鸦片酊,我的身体和脑袋都极度渴望。

“为了征求你的同意呀!”狄更斯说。

“同意什么?”我简直快翻脸了。

狄更斯又笑了,用一种叫人吃不消的神情拍拍我的手臂:“再过不久你就知道了。等这些事都过去,我就会把昨晚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告诉你。我跟你保证。”

尽管我根本不相信狄更斯、祖德和另一个威尔基之间有什么秘密会谈,但我也只能暂时罢手。这件事很明显只是狄更斯在利用我的鸦片酊幻梦遂行他个人难以理解的目的。

或者另一个威尔基有他自己不为人知的目的或计划。想到这里,我的皮肤更加冰凉。

1867年9月初,我们搬进了格洛斯特街90号。为了付八百镑租金,我不得不向几个金主融资。但菲尔德说得没错,屋后马厩那批畜舍是可以转租获利的。我租给一名拥有四匹马的妇人,一年租金四十镑,只是她从不准时缴纳租金,害我伤透脑筋。

格洛斯特街这栋房子比我们在梅坎比街那间更为宽敞豪华。屋子本身远离大马路,是连栋的五层楼建筑,房间数量足以容纳比我们人口更多、仆役规模比我们那区区三名训练不足、效率不佳兼无处可去的可怜用人更大的家庭。如今我们有充足的房间可以接待为数众多的客人。一楼的用餐室比梅坎比街那间大上三倍,用餐室内侧有间舒适的房间,就充作我们家的私人客厅。我搬进去以后马上把一楼那间L形客厅据为己有,充作我的书房。虽然门外人来人往,干扰不免,比如客人路过、用人打扫或卡罗琳在邻近的客厅忙她的事,可是这房间有超大壁炉、挑高窗子,位置在整栋房屋正中央,空气流通,一点儿都不像我的梅坎比街书房,一关上门就无比阴暗。我只希望另一个威尔基不会跟着我们搬进来。

房子的整修工作到晚秋时节大功告成,成果令我十分满意。我理所当然拥有大量藏书和画作,这栋房子墙壁上那些镶板比梅坎比街那些糊了壁纸的阴暗壁面更适合展示我的收藏。

我有一张我母亲少女时代穿着一袭白洋装的画作,是画家玛格丽特·卡本特的手迹,我把它挂在书房。我母亲没见过它在我书房的模样,因为我不方便邀请她到我和卡罗琳同居的家。我在一封信里跟她提起那幅画,说:“经过这么多年,现在的你跟画中的你没有两样。”这其实是假话,毕竟我母亲已经年过七十,岁月不饶人。

我书房里还有一幅我父亲的画像,以及一幅他描绘索伦托岛的作品。另有两幅巨型画作挂在我书桌左右两侧,也都出自我父亲之手。书房里另一面嵌有镶板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我年轻时的肖像画,是我弟弟查理帮我画的,另一幅我的肖像画则是画家约翰·米莱斯的作品。至于我自己的作品只有一幅,是求学时期的作品《走私者的天堂》,我将它挂在用餐室。

虽然狄更斯和我们其他朋友很喜欢煤气灯这种时髦玩意儿,但我个人不太能接受。因此我在格洛斯特街的房间、书本、帷幔、写字桌和画作跟先前的住家一样,仍然利用蜡烛或煤油灯照明。我喜欢烛光和壁炉火光投射在所有物品上的那股柔光,尤其是照在坐在壁炉或餐桌周遭的人脸庞上时的效果,所以永远不会用煤气灯那种毫无人情味的强烈光线取代它。尽管在烛光或油灯下写作经常让我头痛欲裂,不得不服用更多鸦片酊,但为了营造家里的温暖氛围,这种代价很值得。

那栋房子尽管外表看上去格局宏伟,过去在已故的山渥德太太手上时却有点儿年久失修,因此需要一整组工人进行粉刷、维修或安装管线、拆掉隔板,还得重新镶墙板、贴瓷砖,把屋子内部的装潢提升到知名作家宅邸该有的水平。

我因应这场整修浩劫的第一步就是停止所有社交活动,不宴客也不接受邀宴。我的第二个步骤是暂时舍弃格洛斯特街90号的舒适生活,接连几星期在我母亲的绍斯伯勒小屋或盖德山庄留宿并创作,把又脏又烦的监督工作留给卡罗琳。正如我9月10日——也就是搬家隔天——写给我朋友费德烈克·雷曼的信上所说:“我必须迁出旧居,还得寻找新房子,要谈妥新房子的租约,要咨询律师和资产管理人,要雇用装修工人,忙碌之余还得勤于笔耕,一日不懈怠。”

那年秋天气候挺暖和,我跟狄更斯那篇《禁止通行》的共同创作多半在他的小屋进行。狄更斯将他小屋二楼的长形工作台改成双人写字桌,可以容纳两人并坐。我们经常连续几小时伏案创作,周遭只有蜜蜂的嗡嗡声和我们偶尔提出意见或疑问的低语声打破安逸的秋日静谧。

早在8月底时,狄更斯寄给我一封短笺,其内容正足以说明我们共同创作过程中轻松自在的意见交流:

我有几点一般性看法,但愿可以提供我们都希望达到的那种趣味性。我们来安排一场冬季横越阿尔卑斯山的你追我跑高潮戏:不听劝告、孤军奋战。我们可以在这场冒险旅途上铺排最恶劣的自然条件,加入最毛骨悚然、最危机重重的情节,可以是设法逃离,也可以试图追赶某个人,我倾向后者。故事中的恋情、事业或报应就取决于能不能逃离或追赶上那人。在那样的情境下,我们会有时空环境上的惊悚、美景与惊魂等各种要素,让剧情升高到任何令我们满意的震撼张力。如果你我创作时都把这些铭记脑海,鞭策故事朝那个目标前进,那么我们势必能从中获得雪崩般的威力,让它像雷击般轰隆隆地敲进读者脑海。

到了9月底雪崩仍然没有出现,狄更斯只得写信告诉我,“我跑得极慢,简直像养老院的退休老人推着独轮车,”以及“我跟你一样,进度也像蜗牛爬行”,不过,在盖德山庄的合作加速了我跟他各自独立却又交相融合的情节进展,提升了我们的创作热情。

10月5日我又回到我母亲的乡居小屋,一面享用美味餐点,一面开心地想着我跟狄更斯的共同创作即将完成。这时狄更斯又寄来以下信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