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沃顿(第4/5页)

他凑到我的耳边说道:“这么做不好,我不能完全理解你的意思,现在要抓紧时间。”

“我来做点什么呢?”

“在门口站着,听到动静就把门闩上,这样我们就能从原路退出去。假如有人从那条路过来,事情办完之后可以走这里,假如没做完我们就躲在凸窗那儿的窗帘里面。明白?”

我点头答应,然后站在了门口。刚才那种害怕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强烈的愿望,它令我心潮澎湃,当我们捍卫法律时,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受——因为我们现在正在做藐视法律的事情。但我认为这种行为并不是自私的,甚至可以说是在完成一项崇高的使命,当我认清了敌人的丑恶面目之后,这种行为更让我觉得这次冒险非常刺激。我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犯罪,而且对我们面临的危险觉得兴奋。我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看着福尔摩斯打开了装着工具的袋子,他就像一位外科医生一样,似乎正在做一项复杂的手术。福尔摩斯有一项特别的嗜好,那就是开保险柜,我看着他冷静而又准确地选择着工具,明白他正以一种喜悦的心情来对付眼前那个绿色的柜子。它就像条巨龙一样,不知有多少美丽女士的荣誉都被它吞噬了。福尔摩斯脱掉大衣,放在了一把椅子上,卷起袖口,掏出了几把万能钥匙、两把手钻和一根撬棍。我正对着中间的门口站着,两只眼睛来回扫视着另外两扇门,以防发生紧急状况。但是,一旦发生变故,我并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福尔摩斯聚精会神地忙了半个小时,就像熟练的技师那样,放下一件工具,接着拿起另外一件,终于,我听到了保险柜的门发出了“嗒”的一声响,接着便被打开了,里面放着很多被分门别类捆起来的纸包。这些纸包外面封着火漆,上面还有字,福尔摩斯从中拣出一个,但是火光闪烁,看不清写的是什么,米尔沃顿就在旁边的卧室里,电灯是不能开的,所以他拿出了专门在黑暗中照明用的小灯。突然,福尔摩斯停住了,仔细地听了听,然后马上把保险柜的门关上,拿起大衣,把工具塞回袋子,便一边对我招手,一边奔向了窗帘那里。

到了窗帘后面,我才听到了那令福尔摩斯警觉起来的声音。远处有关门的声音,接着便是迅速接近这里的沉重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一种不太清晰的“沙沙”的声音。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门被打开了,电灯“啪”的一声被打开了,接着是关门的声音,与此同时,屋里充满了强烈刺鼻的烟味。在我们几码之外,有人开始来回踱步。脚步声停下之后,便是椅子“嘎吱”一声响。我听到钥匙开锁的“咔嗒”声,接着便是纸张沙沙翻动的声音。

刚才我始终没敢看,这会儿我把面前的窗帘轻轻拨开,想看看外面的情况。福尔摩斯压住了我的肩膀,显然他也想看。正对着我们的是米尔沃顿那宽厚的背部,一伸手就可以摸到。看来我们对他行动的估计是错误的,他一直在吸烟室或台球室里面吸烟,根本就没在卧室里。刚才在外面我们没有发现那扇窗户。米尔沃顿头发花白,脑袋又大又圆,有点儿秃顶,他仰头倚着椅子,两腿搭在了桌子上,嘴里叼着一支雪茄。他身上穿着一件紫红色的黑绒领军服式吸烟服,手里攥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声音懒散地读着,嘴里不时吐出一个烟圈儿。看来短时间内他是不会改变这样一个平静而舒服的姿势了。

福尔摩斯抓住我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似乎是说他有信心应付这种局面,他的心理素质非常好。不知他是否注意到了,保险柜的门并没有关好,所以我们随时都会被发现。我作好了打算,一旦保险柜门的异常情况被米尔沃顿察觉,我就马上冲出去,用大衣把他的头蒙住,然后摁住他,至于剩下的事情,就让福尔摩斯来办。可这个家伙并没有抬头,只是懒懒散散地手拿文件,逐页翻读。我想,他做完这件事之后就会去卧室,但事情还没到这一地步时,便出现了我意料之外的情况。

好几次,我看见他在看表,有一次他甚至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坐下了。直到我听见从阳台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我才发现,竟然有人在这个时间跟他约会。米尔沃顿把手中的文件放下,坐直了身子。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米尔沃顿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哦,你快迟到半小时了。”米尔沃顿毫不客气。

我终于明白米尔沃顿为何没有锁门与半夜都不睡觉的缘故了。米尔沃顿把脸转向我们这边时,我已经把窗帘合上了。等到听见有女人的衣服摩擦发出的“沙沙”声时,我又把窗帘打开,此刻米尔沃顿已坐回了椅子上,嘴上又叼起了一支雪茄烟。灯光明亮,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位女士。她身材瘦高,肤色很黑,头上戴着黑色的面纱,身上还披着斗篷。她的呼吸听起来很急促,柔软的身躯似乎由于感情激动而颤抖着。

米尔沃顿说道:“亲爱的,因为你,我这一夜都没能休息好。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你就不能在其他的时间来吗?”

女士把头摇了摇。

“算了,不能来就不能来吧,假如伯爵夫人是很难对付的人,那么你就可以和她一较高下了。你干吗要发抖呢?好啦,打起精神来,我们开始谈生意吧。”他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

“你说你的手里有五封信,这其中包括达尔伯伯爵夫人的。我全买了。太好了,只要货色好——啊,怎么是你?”

这位女士一句话也没说,摘下了自己的面纱,而且把斗篷也解了下来。一副清秀、美丽、黝黑的面容出现在了米尔沃顿眼前,这位女士的鼻梁有点曲,眉毛又黑又硬,一对闪闪发光的眼睛透出了坚定的神采,两片薄嘴唇上挂着一丝让人恐惧的微笑。

她说道:“是的,我就是那个被毁了一辈子的女人。”

米尔沃顿笑了起来,不过他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你也够顽固的,为什么非要逼着我用极端的手段呢?我自己连一只苍蝇都不愿意伤害,可是每个人都有难处啊,我能怎么办呢?我要的数目你完全可以拿出来。但你就是没有给我。”

“因此你让我丈夫看到了那些信,这个世界上最正直的人就是他,我连为他系鞋带的资格都没有。那些信件让他伤透了心,他抑郁而终。你还记得那个晚上吗?我到你这里来,向你恳求,希望得到你的怜悯。可你却嘲笑我,现在你依然想嘲笑我,可是,你这样一个懦夫,却无法做到让你的嘴唇不发抖。是啊,你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看到我,但那个夜晚却教会了我如何与你面对面,而且是单独与你相见。米尔沃顿,你还想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