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博士和费瑟尔教授的疗法(第5/6页)
“可是,我亲爱的先生,就你所谈论的那种危险,以你自己的经验,在你管理这座病院期间,你是否有实际上的理由认为,对精神病患者来说,自由就是危险?”
“在这儿?以我自己的经验?我当然可以说是的。譬如,并不太久以前,就在这家病院里发生了一起非常事件。你知道,当时正实行‘安抚疗法’,病人们都能自由行动。他们当时表现得异常规矩,格外循规蹈矩,说不定任何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某种可怕的阴谋正从这异乎寻常的循规蹈矩中酝酿成熟。而果不其然,在一个晴朗的早晨,管理人员发现他们自己被捆住了手脚,关进了秘密病房,被精神病患者们当作精神病患者来护理,而那些精神病患者已篡夺了他们的管理位置。”
“此事当真!我这辈子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么荒唐的事!”
“千真万确,这一切的发生都依靠一个愚蠢的家伙,一名精神病患者,他不知怎么想到了这样一个念头,认为他发明了一种比以前任何方法都好的管理方法,我是说管理精神病人的方法。我想他是希望用他的发明来进行一次试验,于是他说服其他病人参加了他推翻管理机构的阴谋。”
“他真得逞了吗?”
“这自不待言。管理者和被管理者很快就交换了位置。说交换也不完全准确,因为原来病人是自由的,但现在管理者马上就被关进了秘密病房,而且我得遗憾地说,他们受到了很不客气的对待。”
“但我敢说马上就会有一个迎头痛击。那种状况不可能长久存在,周围的乡下人和远道而来的参观者都会发出警报。”
“这你就错了。那个老奸巨猾的反叛者首领对此早有防范。他对所有的来访者一概拒绝,只有一个例外,一天来了位看上去傻乎乎的青年绅士,那位首领没有任何理由对他感到担心,他允许他进来参观这个地方,只是为了有点变化,为了拿他取乐。当他一旦把那个青年捉弄够了之后,便把他撵出了病院。”
“那么这些疯子统治了多久呢?”
“哦,好长一段时间,真的,肯定有一个月,但具体有多久我说不上来。在那段时间,精神病患者们过得非常快活,你可以坚信这点。他们脱掉了身上不体面的衣服,随心所欲地穿戴上了家常的服装首饰。这座别墅的地窖里堆满了酒,而这些疯子喝起酒来简直像一群魔鬼。他们过得很快活。我可以肯定地说。”
“那么治疗呢?那个反叛者首领实行的是什么样一种特殊疗法呢?”
“当然,说到这一点,正如我已经说过的一样,一名精神病患者未必就是白痴,而我真的认为他的疗法比被其取代的疗法要好得多。那真是一种第一流的方法,简单,易行,一点儿不麻烦,实际上很有趣,那是……”
这时主人的谈话被另一阵呐喊声打断,这阵呐喊同先前令我们惊慌失措的那阵是一种声音,但听起来似乎是由一群正迅速接近饭厅的人发出的。
“天哪!”我不由自主地叫出,“这肯定是精神病人逃出来了。”
“恐怕真是那么回事。”马亚尔先生此时脸色变得煞白。他话音未落,一阵响亮的呐喊声和咒骂声从窗口处传来。接着事情就变得清楚了,外面有些人正力图进入饭厅。饭厅的门好像在被一个大铁锤撞击,窗户上的铁条被巨大的力量拧弯并摇动。
饭厅里陷入了一种最可怕的混乱。最令我吃惊的是,马亚尔先生钻到了一个餐具柜下边,而我本指望他能坚决果敢。那些乐队成员在刚才最后十五分钟内似乎是因为喝得太醉而未能尽其本分。现在都一跃而起抓住他们的乐器,纷纷爬上他们那张桌子,突然一齐奏起了《扬基歌》,如果说他们的演奏并不完全合调,但至少也尽了一种非凡的努力,在整个骚乱期间,他们一直没停止演奏。
与此同时,那位先前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跳上桌子的先生终于跳上了餐桌,站到了酒瓶之间。他刚一站稳脚跟就开始了一场演说,那演说毫无疑问非常精彩,如果它能够被听见的话。在这同一时刻,那个有陀螺偏执狂的人开始在饭厅里旋转起来,他将其双臂展开与身体成直角,以致他事实上具有了一只陀螺的全部风采,并把碰巧进入他旋转轨道的人统统撞倒在地。此时我还听到一阵令人难以置信的开香槟酒瓶的砰砰嘶嘶声,最后我发现这声音是由那个在席间表演过香槟酒瓶的家伙发出的。随后那个蛙人也呱呱呱地叫了起来,仿佛他灵魂之拯救就依靠他叫出的每一声。而在这一切之中,一头驴连续不断的嘶鸣声最显突出。至于我的老朋友快乐夫人,我当时真为那可怜的女士叹息,她看上去是那么不知所措。不过她所做的一切就是站在壁炉边一个角落,扯着嗓子不断地高唱“喔喔——喔!”。
随后高潮来临,那幕悲剧开始收场。由于除了惊呼呐喊和喔喔喔之外,外面那伙人的侵犯没遭到任何抵抗,十扇窗户很快并且几乎是同时被冲破。可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当时那种惊诧和恐惧,因为当我看见入侵之敌从窗口跳进室内乱七八糟、手舞足蹈、乱抓乱踢、鬼哭狼嚎的人堆里时,我以为看见了一群猩猩、巨猿,或来自好望角的又大又黑的狒狒。
我挨了重重的一击,随之滚到了一张沙发下边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我躺在那里侧耳倾听室内发生的一切,但十五分钟之后,我终于满意地知道了这场悲剧的来龙去脉。情况似乎是这样的,马亚尔先生在给我讲那位煽动病友造反的精神病患者之时,实际上是在讲他自己的故事。这位先生两三年前的确是这家疯人院的院长;但他后来精神失常,变成了一名病人。把我介绍给他的我那位旅伴并不知道这个事实。十名管理人员被突然制服之后,先是浑身被涂满柏油,接着又被仔细地粘上羽毛,然后被关进了地下的秘密病房。他们在那儿被囚禁了一个多月,其间马亚尔先生不仅慷慨地给予他们柏油和羽毛(柏油和羽毛构成了他的“疗法”[5]),而且还给他们一点面包和大量的水,水是通过一条水道抽给他们。最后,他们中的一位从水道逃出,并让其他人获得了自由。
经过重要改进的“安抚疗法”已经在那家病院恢复;然而我却禁不住赞同马亚尔先生,他的“疗法”是此类疗法中第一流的方法。正如他言之有理的评述,那方法“简单,易行,一点儿不麻烦,一点也不”。
但我必须补充一点,尽管我一直在欧洲的每一家图书馆里搜寻,想找到塔尔博士和费瑟尔教授的著作,可时至今日,我仍然是白费力气,连一本都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