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的画像(第2/7页)
“到底,”那个晚上埃勒里问道,“这个波克是谁?”
“喔,你见过他了?”安格斯稍微迟疑了一下,“马克·卓马顿的宠物之一。一个政治上的流浪者——有关这部分他不肯明说。卓马顿收藏这种人就像老妇人收藏猫一样……波克是——相当令人害怕。我们别谈他。”
第二天,在埃米莉·埃姆斯的住处,埃勒里又见到咪咪了。她穿着亚麻短裤和一件华丽的背心,刚刚和当地的医生,强健灰发的法罗医生,打完三局网球。她笑着漫步走出球场,对着躺在草地上的埃勒里和埃姆斯小姐挥挥手,然后边甩着网球拍边走向湖边。
突然间她拔腿奔跑。埃勒里坐起来。
她拼命地跑,穿过一片苜蓿田,网球拍掉了她也没有停下来捡。
波克先生沿着树林的边缘,快步地追随着她,那根奇形怪状的手杖在他手臂下方。
“我觉得,”埃勒里慢慢地说道,“应该要有人去教训一下那个家伙——”
“请躺下来。”埃姆斯小姐如此回答。
法罗医生擦着脖子走出球场,立刻就止步了。他看到咪咪跑着,也看到波克先生快步跟在她后头。法罗医生的嘴巴使劲一闭也追上去。埃勒里站了起来。
埃姆斯小姐摘了一朵雏菊。“卓马顿,”她轻柔地说,“并不知道。而且咪咪是个勇敢的孩子,她疯狂爱着她的丈夫。”
“胡扯,”埃勒里说着,注视着那三个人影,“如果这个人是个危险人物,那卓马顿应该早就知道了。他怎么可能会这么瞎?显然每个在纳其塔克的人——”
“马克这人很特别,他的缺点和优点一样多。如果这事被挑明开来,他会爆出全世界最妒忌的脾气来。”
“请允许我失陪片刻。”埃勒里说道。
他迈步走向树林。在树下他停下来,倾听着。不知何处传出一个男人的喊叫声,浓厚的,无助的,却又充满反抗的。埃勒里点点头,捏响指关节。
在回程的路上,他看到波克先生跌跌撞撞地出了树林。他的脸孔抽搐着,钻进一艘划艇,胡乱地划着桨划向卓马顿的小岛。接着是法罗医生和咪咪·卓马顿出现在眼前,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相信纳其塔克每一个强壮的男人,”当埃勒里再度回到埃姆斯小姐的身边时,她冷静地说道,“在这一个夏天里都会扁波克一顿。”
“为什么没有人干脆把他赶出城去?”
“这人是只怪鸟,就形体上来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从不敢挺身为自己一战,但要说他胆小如鼠却也不尽然,他似乎有着某种史诗式的英雄热情。”埃姆斯小姐耸耸肩。“如果你注意点,你会发现约翰尼·法罗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任何记号。如果他的宠物被扁,马克可能非追究到底不可。”
“我不懂。”埃勒里嘟囔道。
“哎,如果他因此而发现了事有蹊跷,你知道的,”埃姆斯小姐用轻快的口吻说道,“马克一定会宰了那个畜生的。”
埃勒里遇见卓马顿并第一次接触到卓马顿四世老爷流血的胸膛,是在这些殖民地的先觉者定期聚会的一个余兴节目上。余兴节目包括看动作猜字谜游戏、工业大亨古根海姆、二十个问题,还有讽刺诗等等。这些都是星期天晚上在法罗医生的住处举行的。
法罗医生神情严肃地展示了一个巧妙的装置。那是一个管状的铁框,里面用看不见的绳子吊着一个闪闪发光的玻璃纸心脏,心脏里注满了液体,看起来像是血,但显然是番茄汁。法罗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宣称:“她不忠实。”然后挤压一个橡胶球。此时心脏向内缩,然后喷出红色的水柱,巧妙地被地板上的铜制痰盂接个正着。每个人都笑得弯了腰。
“超现实主义?”埃勒里礼貌地问道,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安格斯乐不可支。“那是卓马顿的心脏,”她喘着气说,“约翰尼的神经!当然啰,他是卓马顿最好的朋友。”
“那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埃勒里疑惑地问道。
“你这可怜的家伙!你难道没听过泣血心的故事?”
她把他拉到一个高大丑陋的金发男人前面,他正无助地倚在咪咪·卓马顿裸露的肩头上,脸孔埋在她的头发里,笑不可遏。
“马克,”安格斯说道,“这位是埃勒里·奎因。他没有听过泣血心的故事!”
卓马顿放开他的妻子,一只手拭着眼睛,另一只手伸向埃勒里。
“你好。那个约翰尼·法罗!他是我所见过唯一一个能够把低级趣味的东西表演得这么迷人、变成好东西的人……奎因?我不认为我曾在纳其塔克哪里见过你。”
“当然没有,”咪咪拨着头发说道,“奎因先生只不过在珀尔那里住了几天,而你一直在忙你的壁画。”
“也就是说你们见过面了。”卓马顿笑着说,把他粗壮的胳臂搭在他太太肩膀上。
“马克,”安格斯恳求道,“告诉他故事。”
“喔,他必须先看过画像。艺术家吗?”
“埃勒里撰写谋杀故事,”珀尔说道,“大多数的人会说‘多奇怪呀’,这样他就要生气了,所以你千万别这样说。”
“那你就一定要来看看卓马顿四世老爷了。谋杀故事?老天,这可以提供故事素材给你。”卓马顿笑道,“你是否不能离开珀尔那儿?”
“当然不是,”安格斯接口,“他快要把我吃垮了。去呀,埃勒里,”她说,“他邀请你了,他一向如此。”
“除此之外,”卓马顿说道,“我喜欢你的脸。”
“他的意思是,”咪咪轻声说,“他想要把你的脸用在他的壁画中。”
“可是——”埃勒里开口,相当无助。
“当然你会来啰。”咪咪·卓马顿说道。
“当然。”埃勒里两眼瞬间发亮。
奎因先生发现自己在星光下,乘着航船前往卓马顿的小岛,皮箱在自己脚下。他一边看着卓马顿划船,一边努力回想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咪咪坐在船尾,迷人的脸孔正对着他,卓马顿的宽肩介于两人之间,上下起伏像是时间在飞逝。埃勒里轻轻颤抖起来。
这蛮奇特的,因为卓马顿似乎是全世界最友善的人。他到珀尔的住处亲自拿埃勒里的行李,他唠叨个不停,说什么保证让埃勒里平静,猎兔子,尽情地辩论共产主义,十六毫米的影片放映西藏、坦噶尼喀[注]、澳洲的丛林,以及各种有趣的活动。
“简单的生活,”卓马顿笑道,“我们这里很原始,你知道——没有桥梁可通到小岛,没有汽艇……一座桥就足以破坏我们的自然屏障,而我怕所有会发出噪声的东西,对美术有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