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线(第7/14页)

我从眼角可以看见那个近视眼老头正偷看我们。不过,他什么也看不见,就算他能看到这么远。有东西抵在我的后背上。可能是手指,不过我觉得不是。

一辆加长的灰色轿车停在马蒙后面。后车门敞开着,一个四方脸的歪嘴男人站在边上,一条腿还搁在脚踏板上。他的右手背在身后,隐没在汽车里。

我身后的男人说道:“上你的车,往西开。第一个街角转弯,速度保持二十五码左右,不能更快。”

小小的街道阳光明媚、寂静无声,胡椒树沙沙作响。一个街区之隔的科尔多瓦街却是车水马龙。我耸耸肩,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灰发男人迅速在我旁边坐定,不错眼地盯着我的双手。他挥了挥右手中的短管手枪。

“小心钥匙掉出来,老兄。”

我小心行事。当我踩下启动器的时候,后车门砰地关上了,有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上了马蒙的后座。我踩下离合器,在街角转弯,从后视镜里看见灰色轿车也转过弯来。它稍稍落后一点。

我在和科尔多瓦街平行的街上向西行驶,当我们驶过一个半街区之后,有只手从后面搭上我的肩膀,拿走了我的手枪。灰发男人左手持枪搁在左腿上,空出来的右手把我仔仔细细搜个遍。他心满意足地靠上椅背。

“好了。开上主干道,加速,”他说。“不过别动脑筋撞警车,如果你看到……或者你以为行得通,试试看啊。”

我转了两个弯,把车速提到三十五码,并保持这个速度。我们穿过一些漂亮的住宅区,两边的景致开始变少。当人烟十分稀少时,灰色轿车掉头驶回城里,消失不见了。

“这算哪门子绑票?”我问。

灰发男人哈哈大笑,摩挲起红润的宽下巴。“只是生意。大人物想和你谈谈。”

“卡纳勒?”

“卡纳勒——见鬼!我说的是大人物。”

我看了看车流和远处的路况,有好一会儿没开口说话。之后我说:“为什么不在公寓或者小巷子里对我下手?”

“想要确认你没被跟踪。”

“大人物是谁?”

“跳过这茬——等我们到达之后。还有什么?”

“是的。我能抽烟吗?”

在我点烟的时候,他帮我稳住方向盘。后座上的男人一直没出声。过了一会儿,灰发男人让我停下,移到边上,由他开车。

“我以前也有一辆,六年前,那时我是个穷光蛋,”他兴高采烈地说道。

我想不出一个真正的好回复,所以我就在一边抽闷烟,并且思考起事情的前因后果,如果卢是在西马尔隆被人杀掉的,杀手为什么没得到钱。但如果他真的是死在格伦小姐的公寓里,为什么会有人大费周章地把他运回西马尔隆。

7

二十分钟过后,我们来到了丘陵地带。车子开上陡峭的山路,沿着白色的水泥路一路往下,穿过一座桥,等开上第二座山坡的半山腰后就转上砂石路,路的一边隐没在胭脂栎和熊果树下。蒲苇毛茸茸的叶子在山头舒展,如同喷溅而出的水花。车轮在砂石路上嘎吱作响,转弯时还会打滑。

我们的目的地是一座带有宽阔门廊和水泥地基的山间小屋。屋后一百英尺远的山顶上,发电风车在缓缓转动。山中的冠松鸦掠过马路,急速上升,一个急转弯之后,像丢出的石子一样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灰发男人把车停在门廊前,旁边是一辆茶色的林肯双人座汽车,他熄灭点火装置,拉下制动。他拔下钥匙,小心翼翼地收入皮套,并放进自己的口袋。

后座上的男人下车打开我这边的车门。他手里有枪。我下车。灰发男人也跟下来。我们一起走进小屋。

这是一个大房间,四周的墙壁是经过精心抛光的多结松木。我们踩在印度地毯上穿过房间,灰发男人小心地敲响房门。

有个声音叫道:“谁?”

灰发男人把脸贴在门上,说:“比斯利——还有您要见的人。”

房里的声音表示可以进来。比斯利开门,把我推进去,并在我身后把门关上。

这也是个大房间,墙壁是多结松木,地上是印度地毯。浮木在石头壁炉里面燃起一堆火,发出嘶嘶响声,还升起阵阵轻烟。

端坐在老板桌后面的男人就是弗兰克·多尔,那个政客。

他就是那类人,喜欢在身前放张桌子,用肥大的肚子抵住,双手摆在桌上胡乱摆弄着什么东西,看上去非常睿智。弗兰克·多尔那张胖乎乎的脸看上去脏兮兮的,一小撮白发微微翘起,眼睛虽小却透着精明,一双手小巧而精致。

我能看见的是他那身不修边幅的灰色西装,桌上还有一只巨大的黑色波斯猫。他用优雅的小手摩挲起波斯猫的脑袋,后者则抵在他手上。那根绒毛浓密的尾巴耷拉在桌边,又笔直垂下。

他说:“坐下。”视线没有离开那只猫。

我坐在位子很低的皮椅里。多尔说:“觉得这里怎么样?漂亮吧,嗯?这是托比,我的女朋友。我只有这个女朋友。不是吗,托比?”

我说:“我喜欢这里——但不喜欢来这里的方式。”

多尔把头抬起几英寸,嘴巴微张看向我。他有一口漂亮的牙齿,但不是天生的。他说:“我是个大忙人,老兄。比起唧唧歪歪讲道理,这更简单。来一杯?”

“当然要来一杯,”我说。

他用手掌温柔地抱住猫脑袋,之后把它赶走,两手撑在椅子扶手上。他努力挤了挤,脸色微微涨红,终于站起来。他步履蹒跚地走到壁橱前面,取出四四方方的威士忌酒瓶和两个带有金色纹理的玻璃杯。

“今天没冰块了,”他说,踱回办公桌边上,“只能光喝酒了。”

他倒出两杯酒,用手示意,我起身拿起自己那杯。他重新坐下。我也拿着饮料坐定。多尔用了很长时间才点燃棕色的长雪茄,他把雪茄盒朝我的方向推了推,靠上椅背,神情放松地瞅着我。

“你是那个指认曼尼·泰嫩的小子,”他说。“不管用。”

我啜了一口威士忌,是好酒。

“生活有时会变得复杂,”多尔继续说,语调平静放松。“政治——尽管乐趣多多——是个烦人的东西。你知道我。我手段够狠,我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可没多少是我想要的了,不过只要我动了念头——就一定要到手。我是不会介意方法的。”

“你名声在外,”我礼貌地回复。

多尔的眼睛闪闪发光。他找了一圈猫,用手拽住尾巴把它拖过来,又把它翻个身,给它揉肚子。那只猫似乎很享受。

多尔看着我,柔声说:“你杀了卢·哈格。”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问,语气平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