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风(第5/16页)

“好吧。总算弄清了一个事实。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沃尔多中枪前描述了你的衣着——当时他正在找你——而他的描述被人转告给了警方——而警方不知道沃尔多是谁——因而正在寻找如此穿着打扮的某人来告诉他们?这几点你还不明白吗?”

她手中的那把枪突然抖动起来。她低头看看枪,目光有些迷茫,然后缓缓地把枪收进了包里。

“我是个傻瓜,”她低语道,“居然会开口跟你说话。”她瞪着我,瞪了许久,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亲口把自己的住址告诉了我。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心虚。我猜敲诈犯都是这个样子。他本来要在街上和我碰面的,但我迟到了。等我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到处是警察了。于是我就上楼来到约瑟夫的公寓门前,敲了敲门。之后我回到自己的车里,又等了一会儿。我总共上来三次。最后一次,我爬楼梯上到四楼乘电梯。我已经在三楼被人看到两次了。然后我就碰见了你。就是这样。”

“你刚才提到你有个丈夫,”我咕哝道。“他这会儿人在哪里?”

“他在开会。”

“啊,开会。”我话中带刺地说道。

“我丈夫可是个大人物。他要开许多的会。他是个水电工程师,满世界地跑。你最好弄明白了——”

“行了,”我说。“哪天我请他吃午饭,让他亲口说给我听。不论约瑟夫捏住了你的什么把柄,那把柄现在也进了坟墓。跟约瑟夫一起进了坟墓。”

她终于相信了。我之前一直以为她永远也不会相信了。“他真的死了?”她低语道。“真的吗?”

“他死了,”我说道。“死了,死了,死了。女士,他死了。”

她的整张脸一下子像馅饼酥皮一样全散了架。她的嘴并不大,但那一刻应该塞得下我的一只拳头。一片寂静中,电梯在四楼停住了。

“你要敢叫,”我厉声道,“我就让你鼻青脸肿。”

这话不好听,但很管用。她顿时清醒了过来。那张嘴就像活板门一样合上了。

我听到有脚步声沿着楼道由远及近。我们都有直觉。我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现在她一动不动了。她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冻住了一般。那双蓝色的大眼睛就像眼睛下方的两团黑影一样阴沉。

热风呜呜吹着紧闭的窗户。每当圣安娜风刮起时,窗户就得关上,不管气温有多高。

楼道里传来的是一个普通男人的脚步声,听上去漫不经心的。但这双脚却在我家门外停住了,紧接着就是一阵敲门声。

我一指壁床后面的那间梳妆室。她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胁下紧夹着那只手包。我又指了指她的酒杯。她飞快地拿起杯子,从地毯上溜过,穿门而出,轻轻地在身后将门拉上。

我真不知道自己找上这一大堆麻烦究竟是为了什么。

敲门声再度响起。我的手背湿了。我故意让椅子吱呀一响,站起身来,打了个响亮的哈欠。然后我走到门边,拉开房门——没有拿枪。这是个错误。

3

起初我没认出他来。也许沃尔多之前也没认出他来,恰恰是出于截然相反的原因。之前在鸡尾酒吧里,他自始至终都戴着一顶帽子,而此刻帽子却不见了。之前帽檐的下端起始线恰恰就是此刻头发的上端终止线。那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之上,只有干硬苍白、全无汗迹的皮肤,几乎像疤痕一样刺目。他不只是突然老了二十岁。他完全变了个人。

但我认识他手中的那把枪——点二二口径的打靶手枪,上面有个大大的准星。我也认识他的眼睛。明亮、冰冷的眼睛,眼窝很浅,就像蜥蜴的眼睛。

他孤身一人。他拿枪轻轻抵在我的脸上,咬牙切齿地说:“没错,是我。咱们进屋吧。”

我后退一小步,刚好让出足够的空间,便又立定不动了。这肯定正合他的心意——这样他不用怎么挪动就可以把门关上了。从他的眼中,我读出了这正是他的心意。

我并不恐慌。我只是动弹不得了。

他一关上门,就又推着我后退几步,步伐很慢,直到有什么东西抵住了我的腿肚子。他双目直视着我的眼睛。

“那是张牌桌,”他说。“哪个傻蛋在这里下象棋呐。你吗?”

我咽了一口唾沫。“我没真在下。我只是在瞎摆弄。”

“那就是说有两个人,”他的嗓音沙哑又轻柔,就好像在某次严刑逼供中,哪个条子抡着包皮铁棍照着他的气管来过一棒子似的。

“这是一道棋题,”我说。“不是一盘棋局。看看棋子。”

“我不知道。”

“好啦,就我一个人,”我说道,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对我来说没差别,”他说。“反正我完了。那个告密的家伙早晚要把我供出去,不是明天,就是下礼拜。有啥法子呢?我只不过是不喜欢你这张脸,伙计。还有那个穿着吧台制服、一脸得意的娘娘腔,像是在福德汉姆校队之类的鬼地方打过左截锋什么的。你们这样的家伙都见鬼去吧。”

我没说话,也没动弹。那个大准星轻轻地耙过我的脸颊,近乎抚摸。那男人微微一笑。

“再说了,这么干也是应该的,”他说。“以防万一。像我这样的老犯人是不会留下清清楚楚的指纹的——哪怕是喝高了也不会。如果我没有留下清楚的指纹,那到时候会指证我的就只剩下两个目击证人了。让他们见鬼去吧。你玩完儿了,伙计。我猜你自己也清楚。”

“沃尔多怎么惹你了?”我尽量拿出我确实很想知道的口气来,而不只是想避免身子像筛糠一样打战。

“以前在密歇根抢一家银行的时候,他告了密,把我弄进去四年。他自己搞了个‘诉讼撤回’。在密歇根蹲四年大牢可不是度夏令营。那些关无期徒刑犯的州监狱保管让你老老实实的。”

“你怎么知道他会上那儿去?”我哑着嗓子问道。

“我不知道。哦,没错,我是在找他。我确实很想碰上他。前天晚上我在街上瞥见他一眼,但跟丢了。在他进门之前,我并没有在找他。但紧接着,事情就起了变化。沃尔多——这小子挺机灵。他怎么样啦?”

“死了,”我说。

“我身手还是那么棒,”他咯咯笑道,“酒醉酒醒都一样。哎,只可惜我现在靠这个挣不来钞票了。城里头的条子认出我来了吗?”

这个问题我回答得不够快。他拿枪管猛戳了一把我的喉头,我一阵窒息,几乎本能地要伸手去抓了。

“嘿,”他轻声警告我。“嘿。你没那么蠢。”

我把手缩了回去,垂在身体两侧,摊开手掌,掌心向着他。这肯定合他的心意。他没有碰我,除了用那把枪。他似乎毫不在乎我身上有没有枪。他也不必在乎——如果他心中只有一个打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