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风(第8/16页)

“行了,”我说。

“你进了城里头的局子也会这么讲?”

“是的,”我说。

“我会罩着你的,伙计。你好好待我,我待你也不会差。忘了那个小子吧。你想要上头放他一马,尽管跟我说。”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一只手。我握了握他的手——黏糊糊得像条鱼。黏糊糊的手心和手心黏糊糊的人都让我恶心。

“还有一件事,”我说。“你的那位搭档——伊巴拉。你没带他一起玩,难道他不会有点不高兴吗?”

卡普尼克胡乱捋了一把头发,掏出一块黄兮兮的丝质大手帕来擦了擦帽圈。

“那个意大利佬?”他嗤笑道。“让他见鬼去吧!”他逼近我,嘴里的气息喷到了我脸上。“别讲错了,伙计——关于那个咱俩共同的故事。”

他的口气很难闻。这一点也不奇怪。

4

卡普尼克在调查局长办公室里讲故事的时候,房间里一共有五个人——一个速记员、局长、卡普尼克、我,还有伊巴拉。伊巴拉坐在一把歪向侧墙的椅子上。他的帽子压得低低的,遮住眼睛,但柔和的眼神依然在帽檐下若隐若现,那副小小的、沉静的笑容挂在他那线条漂亮的拉丁式唇角边。他没有正眼看卡普尼克。卡普尼克也没有正眼看他。

门外的走廊上,卡普尼克和我拍了几张握手的照片:卡普尼克帽子戴得笔挺,一手握枪,脸上挂着坚毅果决的神情。

他们说他们知道沃尔多是谁,但没有告诉我。我不相信,因为局长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幅沃尔多的停尸照。照片照得很漂亮:他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领带打得笔挺,打在他眼睛上的光线刚好让他双目褶褶生光。没人看得出照片上的这位是个死人,心脏上面还有两个子弹孔。他看上去就像个舞厅里面的风流浪子,正犹豫着是要拿下那位金发姑娘呢还是这位红发姑娘。

我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半夜了。公寓楼大门上了锁,我笨手笨脚摸索着钥匙,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黑暗中轻轻地向我呼唤。

那个声音只说了两个字:“拜托!”但我听出了那是谁。我转过身,看到一辆深色的凯迪拉克跑车就停在装卸区边上,没开车灯。街上的灯光拂过一双女人的明眸。

我走上前。“你是个大傻瓜,”我说。

她只说了句:“进来。”

我爬进车里,她发动引擎,驾车沿着富兰克林大道开过一个半街区,又转弯上了金斯利大道。热风依然炽烈狂暴。一间公寓房开着背风的侧窗,窗户后面飘出收音机的欢快歌声。街上停了许多车,但她还是在一台闪亮簇新、挡风玻璃上贴着车商广告的帕卡德小敞篷车后面找到了一处空位。她驾轻就熟地把车开到路缘边,然后仰靠在角落里,戴着手套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

此刻的她一身黑衣,近乎深褐色,头上戴着一顶傻乎乎的帽子。我闻到了她身上的檀香味。

“我之前对你不太友好,是吧?”她问道。

“你只是救了我的命。”

“发生什么了?”

“我叫了警察,跟一个我不怎么喜欢的条子扯了几个谎,把逮住凶手的功劳全送给了他——就是这样。你帮我摆平的那个家伙就是杀死沃尔多的凶手。”

“你是说——你没有跟他们提起我?”

“女士,”我又开口道,“你只是救了我的命。你还要我做什么?我准备好了,充满热情,将尽全力不辱使命。”

她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没人从我口中得知你的身份,”我说。“顺便说一句,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是弗兰克·C·巴萨利太太,家住弗里蒙特街212号。奥林匹亚,24596。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多谢,”我咕哝道,手上搓弄着一支干巴巴的、没点着的香烟。“你为什么要回来?”接着我用左手啪地打了个响指。“帽子和外套,”我说。“我这就上楼去拿。”

“不止是这个,”她说道。“我还想要我的珍珠项链。”

我大概是吓得一哆嗦。没有那串珍珠项链,我经历得似乎也已经够多了。

“好吧,”我说。“跟我说说你的珍珠项链。我们已经遇上了一场谋杀、一个神秘的女人、一名疯狂的杀手、一次英勇的救援,还有一位受到操纵,打了假报告的侦探。现在,我们又遇上了珍珠项链。好吧——尽管说来。”

“我本打算出5000美元买下这串项链的。卖家就是那个你管他叫沃尔多,我管他叫约瑟夫·乔特的男人。项链应该在他手上。”

“不在,”我说。“我看到了从他口袋里面掏出来的东西。一大把钱,但没有珍珠项链。”

“也许藏在他的公寓里?”

“也许吧,”我说,“据我所知,也有可能藏在整个加州除他口袋之外的任何一处地方。这样一个炙热的夜晚,巴萨利先生还好吗?”

“他还在城里开会。不然的话,我就没法过来了。”

“唔,你可以把他带上的,”我说。“他可以坐在行李厢里面的加座上。”

“哦,我表示怀疑,”她说。“弗兰克体重200磅,身板可厚实了。我想他不会乐意坐进行李厢的,达尔莫斯先生。”

“哎哟,我们这是在说什么呀?”

她没有接话。那双戴着手套的小手轻轻地、挑逗似的叩着纤细的方向盘圈。我把没点着的香烟扔出窗外,微微转过身去,一把搂住了她。

放手的时候,我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尽可能地远离我,紧靠着她那一侧车门,抬起裹着手套的手背擦拭着红唇。我静静地坐在那里。

一时间,我俩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悠悠地开了口:“刚才是我想要你这么干的。但我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直到斯坦·菲利普斯魂断蓝天后,我才变成了现在这样。要是他还活着,我现在就是菲利普斯太太了。那串珍珠是斯坦给我的。价值15000美元,他说过一次。白珍珠,四十一颗,最大的直径差不多有9毫米。我不知道重量有多少格令。我从来没有找人鉴定过,也没有拿给珠宝商看过,所以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我爱这串珍珠——因为斯坦。我爱斯坦。这样的爱你一辈子只会有一次。你能理解吗?”

“你的名字叫什么?”我问道。

“洛拉。”

“继续往下讲,洛拉。”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干巴巴的烟来,夹在指间摆弄着,好给手头找点事情做。

“项链上有一个简单的银搭扣,形状像一个双叶螺旋桨。原本雕凸饰的位置上镶着一粒小钻石。我告诉弗兰克说,这串珍珠是我自己在商店买的大路货。他看不出差别来。我敢说,想要看出名堂来确实也不太容易。你瞧——弗兰克是很爱吃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