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黄衣的国王(第13/17页)
沿街入口处,那扇黄铜镶边的双开门被人推开了,斯蒂夫·格雷斯走了进来,身上一件翻起衣领的夏季外套,帽子压得低低的,嘴角的一支香烟冒着缕缕青烟。他看上去非常随意,非常警觉,非常放松。他溜达到前台边上,轻叩着台面。
“快醒醒!”他哼着鼻子说。
基兰的眼珠转了一英寸,开口说道:“所有外面的房间都带浴室。但绝对不允许在八楼开派对。嘿,斯蒂夫。这么说,你终于被开啦。因为做错了事。这就是生活。”
斯蒂夫说:“行啦,行啦。你这边有没有招一个新的夜班保安?”
“不需要了,斯蒂夫。要我说,从来就不需要。”
“只要像你这样的酒店老油条敢把小荡妇和莱奥帕尔迪这样的人放进同一个楼层,你就永远需要保安。”
基兰半闭上眼睛,然后突然又睁大了,就像刚才一样。他冷冷地说:“不是我,哥们儿。但谁都会犯错误。米勒是个好会计——但不是坐前台的料。”
斯蒂夫身子向后一靠,脸色变得异常沉静。那缕青烟几乎悬停在了烟头上。他的眼睛此刻就像黑玻璃一样。他微微一笑,笑得似乎不太坦诚。
“还有,为什么不把莱奥帕尔迪安排进18美元一晚的顶楼套房,非要把他放进4美元一晚的八楼房间呢?”
基兰还了他一个微笑。“不是我给莱奥帕尔迪安排房间的,老伙计。房间是预定的。我猜他就是要住八楼。有些家伙就是抠门。还有问题吗,格雷斯先生?”
“有。814房昨晚空着吗?”
“那个房间待清扫,所以是空着的。下水管出了点问题。接着问。”
“是谁把它标为‘待清扫’的?”
基兰那双闪闪发亮、深不可测的大眼睛转了一下,然后一动不动了,看上去十分古怪。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斯蒂夫说:“原因在这里。莱奥帕尔迪在815房,两个姑娘在811房。中间只隔着813。不管是谁,只要手里有总钥匙,就能进813,把两边连通门的门闩都拉开。这样,只要811和815里的人把各自的门闩也拉开,他们就能打通出三间套的套房了。”
“那又怎样?”基兰问道。“我们给人坑走了4块钱,对吧?嗨,这种事情总有的,比我们更高级的酒店也碰到过的。”他的眼神这下又昏昏欲睡了。
斯蒂夫说:“米勒可以办到。可是,该死,这根本解释不通。米勒不是那种人。为一块钱的小费,冒砸饭碗的风险——呸。米勒可不会为了点小钱就做皮条客。”
基兰说:“好吧,警官。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811房里的一个姑娘身上带了把枪。莱奥帕尔迪昨天收到了一封威胁信——我不知道他是在哪儿收到的,又是怎么收到的。不过,他没有被吓住。他把信撕了。我就是这么知道的。我从他的废纸篓里把碎纸片拣出来了。我猜莱奥帕尔迪的手下都退房了吧。”
“当然。他们搬去了诺曼底酒店。”
“打电话给诺曼底,要求和莱奥帕尔迪通话。他如果在那儿,肯定还在喝酒呢。估计是和一伙人在一起。”
“为什么?”基兰平和地问道。
“因为你是个好人。如果莱奥帕尔迪接了——你就挂电话。”斯蒂夫顿了一下,用力捏了一把下巴。“如果他出门了,你看看能不能问出他去了哪里。”
基兰直起身来,又久久地、平静地望了斯蒂夫一眼,走到镶着卵石的屏风后面去了。斯蒂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听着动静,一只手在胁下紧紧握成拳头,另一只手无声地轻叩着大理石台面。
过了大概三分钟,基兰回来了,又把身子倚在台子上,开口道:“不在。他的套房里面在开派对呢——他们开了间大套房给他——声音很吵。我跟一个还算清醒的家伙通了话。他说莱奥帕尔迪10点钟左右接了个电话——是个姑娘。他打扮臭美了一番出门去了,那家伙说的。可能要赴一场香艳的约会吧。这伙计的脑子刚好晕乎得愿意告诉我这些。”
斯蒂夫说:“你真是个好哥们儿。真遗憾我不能把后面的事情告诉你。哎,我还是挺喜欢在这里工作的。况且工作也不多。”
他动身朝门口走去。基兰等着他把手搭在黄铜门把上,这才开口叫了一声。斯蒂夫转过身,慢吞吞地走了回来。
基兰说:“我听说莱奥帕尔迪朝你开了一枪。我猜这件事之前怕是没人留意,也没有人报告。我看彼得斯一开始是没有完全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直到他亲眼看到了815房里那面镜子。要是你还愿意回来的话,斯蒂夫——”
斯蒂夫摇摇头。“谢谢你能想着我。”
“还有,听说了这件事后,”基兰接着说道,“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两年前,一个姑娘在815房里开枪自杀了。”
斯蒂夫猛地直起身子,差点没跳起来。“哪个姑娘?”他几乎是在大喊。
基兰看上去像是吃了一惊。“我不认识。我也不记得她叫什么了。就是一个永远被人欺负的姑娘,最后终于受够了,想要死在一张干净的床上——独自一人。”
斯蒂夫伸出手,一把抓住桌对面基兰的胳膊。“酒店档案,”他尖声叫道。“剪报——上过报的事情那里面都有。我要看剪报。”
基兰紧盯着他,盯了许久。最后他说道:“不管你在玩什么游戏,小子——你都玩得够小心翼翼滴水不漏的。这一点我得承认。而我呢,我还有整整一晚上要消磨,都快无聊死了。”
他伸手越过桌子,猛按电铃。夜班勤杂工的房门开了,勤杂工穿过门厅走了过来。他冲斯蒂夫点头微笑。
基兰说:“这儿归你了,卡尔。我要在彼得斯先生的办公室里待一会儿。”
他走到保险箱跟前,拿出了里面的钥匙。
8
那间小木屋建在高高的山腰上,背靠一片茂密的树林,林中生长着公牛松、栎树和翠柏。木屋造得很结实,烟囱是石砌的,屋顶上盖满了木瓦,房体支撑得结结实实的,紧靠着山坡。在日光下,你会看到绿色的屋顶、暗棕色的侧墙,还有红色的窗框和窗帘。而在10月中旬的深山中,在一轮彻夜不落、明亮得有些诡异的圆月下,木屋的每一个细节都分外突出——除了色彩。
这栋小屋在公路的尽头,距离别的木屋至少也有四分之一英里远。斯蒂夫绕过一个弯道,朝木屋驶去,不开车灯。这时是凌晨5点钟。一确定这就是他要找的那间木屋,他立刻停车,钻出车门,无声地沿着碎石路的路边向前走去,脚下是一大片好似地毯的野鸢尾花。
路面上立着一间粗糙的松木车库,车库门前有一条小道直通木屋的门廊。车库门没锁。斯蒂夫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摸索着钻进车库,从一辆汽车的一大团黑影旁溜过,伸手摸了摸车子的散热器。散热器还有余温。他从兜里掏出一支小手电筒,光束扫过车体。这是一辆灰色小轿车,落满灰尘,油剩得不多了。他啪嗒一声关掉手电,小心翼翼地关上车库门,又把那块用来挂门锁的木头推回原位,然后沿着小道向木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