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黄衣的国王(第3/17页)
斯蒂夫·格雷斯后退一步,木然地看着他。出租车沿着街道越开越远,转过一个街角,消失不见了。斯蒂夫转过身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两毛五的硬币,往空中一抛,然后啪的一声把它塞进接待员的手心里。
“‘国王’给的,”他说,“留给你将来拿给孙子们看的。”
他返身走进旅馆,钻进电梯时看都不看米勒一眼。他径直把电梯开回八楼,穿过走廊,掏出万能钥匙进了莱奥帕尔迪的房间。他从里面把门反锁上,搬开靠墙的那张床,从床后面钻了进去。他从地毯上捡起一把点三二自动手枪,揣进口袋里,用目光将地板仔仔细细地犁了一遍,寻找弹壳。最后他在废纸篓边上找到了它,伸手捡了起来,腰依然弓着,眼睛朝废纸篓里望去。他的嘴角绷紧了。他捡起那枚弹壳,漫不经心地塞进口袋,伸出一根手指在废纸篓里翻寻着什么,最后拣出一张碎纸片来,纸片上面贴着一小条新闻纸。他又拿起废纸篓,把床推回墙边上,将纸篓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了床上。几分钟后,他像玩拼图游戏那样将撕碎的纸片重新拼了起来。原来这是一张字条,而字条上的每一个单词字母都是从报纸杂志上裁剪下来再粘贴到这张纸片上的。
10万美元,最迟周四晚上交钱,莱奥帕尔迪。就是你在沙洛特俱乐部开演后的第二天。不然的话——你死定了。——她哥
斯蒂夫·格雷斯哼了一声:“哈。”他把碎纸片装进一只酒店信封里,把信封塞进贴身的前胸口袋,点了一支烟。“这家伙挺有胆,”他说。“这一点我佩服——还有他的小号。”
他锁好房间,站在此刻鸦雀无声的走道里屏息聆听了一小会儿,然后走到那两个姑娘待着的房间门口。他轻轻地敲了敲门,把耳朵贴到门板上。一把椅子咯吱一响,一双脚朝门口这边走来。
“谁?”姑娘的声音冷静清醒。不是那个金发妞儿的声音。
“店家的人。我能和你谈谈吗?就一小会儿。”
“你已经在和我谈了。”
“能不能不用隔着这扇门,女士?”
“你有万能钥匙。请自便吧。”那双脚又走开了。他用万能钥匙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跨了进去,再把门关上。桌上一盏顶着抽褶灯罩的台灯发出暗淡的灯光。床上的金发妞儿打着响鼾,一只手埋在那头闪亮的金属色发丝里。黑发姑娘坐在靠窗的那把椅子里,像个男人一样横架着大腿,眼神空洞地盯着斯蒂夫。
他走到她跟前,指了指她睡衣裤腿上那道长长的裂缝。他轻声开口道:“你没病。你也没喝醉。睡衣是很久以前就撕坏的。你们在玩儿什么鬼把戏?想要敲诈‘国王’?”
姑娘冷冷地望着他,抽了一口烟,一言不发。
“他退房了,”斯蒂夫说。“把戏玩不成了,妹子。”他像只老鹰一样观察着她,一双黑眼睛锐利沉稳地盯着她的脸。
“噢,你们这些私家探子真让我恶心!”姑娘的语气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怒火。她忽地站起身来,从他身边走过,进了盥洗室,关上门反锁住。
斯蒂夫耸耸肩,给床上那个熟睡的姑娘搭了搭脉——突突乱跳、拖泥带水的脉搏,湿哒哒的脉搏。
“可怜又可恨的小婊子啊,”他轻声嘟囔道。	
他望着摆在衣柜上面的一只紫色的大手提包,漫不经心地提起来,松开手。他的脸又绷紧了。手提包落在玻璃柜面上,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好像里面装着一坨铅块似的。他啪嗒一声解开提包的搭扣,伸手便往包里面掏。他的手指触到了一把枪的冰冷金属。他把提包完全打开,朝里面往去,一把小小的点二五自动手枪赫然呈现在眼前。同时,一张白色的纸片也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把纸片钩了出来,举到灯光下——一张房租收据,上面有一个名字和一行地址。他把纸片塞进口袋,合上提包,站在窗边,就在这时姑娘从盥洗室里出来了。
“天啊,你还缠着我不放?”她气冲冲地嚷道。“你知道大半夜里掏出万能钥匙摸进女士闺房的酒店探子都会有什么下场吗?”
斯蒂夫漫不经心地说:“知道。他们会有麻烦。他们说不定还会挨枪子儿。”
姑娘的面孔沉了下来,眼睛却往旁边开溜了,瞟着那只紫色的提包。斯蒂夫看着她。“在旧金山认识的莱奥帕尔迪?”他问道。“他已经有两年没在这里演出过了。那时他只是范内·尤蒂戈乐队里的一个小号手——一个很不上档次的乐队。”
姑娘撇撇嘴,从他身边走过,再度坐进了窗边的椅子里。她的脸庞苍白僵硬。她没精打采地说:“布洛瑟姆认识。躺床上的就是布罗瑟姆。”
“知道他今晚要住这家酒店?”
“关你啥事?”
“我想不明白他究竟为啥要到这里来,”斯蒂夫说。“这地方太安静了。所以,我也想不明白为啥有人会到这里来敲他的竹杠。”
“找个地方想去吧。我要睡了。”
斯蒂夫说:“晚安,甜心——把门锁好了。”
一个长着一头稀疏金发和一张瘦脸的瘦子站在前台边上,用瘦削的手指敲着大理石台面。米勒依然站在台子后面,面色苍白又惊恐。那个瘦子身穿一件深灰色的套装,衣领里面露出一条围巾。他看上去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斯蒂夫走出电梯的时候,瘦子缓缓地将一双海绿色的眼睛移到他身上,等着他走到台子跟前,将一把贴着标签的钥匙扔在台面上。
斯蒂夫说:“莱奥帕尔迪的钥匙,乔治。他房间里的一面镜子报销了,地毯上面还有他的晚餐——大部分是苏格兰威士忌。”他转身面向瘦子。“您想见我,彼得斯先生?”
“出了什么事,格雷斯?”瘦子的嗓音紧绷着,仿佛做好了听到谎话的准备。
“莱奥帕尔迪和两个手下住在八楼,乐队里的其他人住五楼。五楼的那伙人上床睡觉了。两个显然是妓女的姑娘居然也在八楼登记入住了,和莱奥帕尔迪只隔了一间房。她们居然接触上了莱奥帕尔迪,于是楼道里的所有人就都享受了一场欢快喧闹的演出。我只能使出了点强硬手段,这才喊停了演出。”
“你的脸上有血,”彼得斯冷冷地说。“快点擦了。”
斯蒂夫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脸。那道血丝已经干了。“我把姑娘们塞进了房间,”他说。“那两个跟班算是识趣,躲进房间了,但莱奥帕尔迪还是认为客人们想要听他吹长号。我威胁要把长号挂他脖子上,他就把长号砸我脑袋上了。我给了他一掌,他拔出枪来,朝我开了一枪。枪在这里。”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把点三二自动手枪,往台子上一搁,又把空弹壳放在枪边上。“于是我请他吃了一顿拳头,把他揍清醒了,再请他滚蛋。”他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