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人烦的珍珠(第6/13页)

“我们想跟你私下聊聊,”亨利告诉他。“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

此刻甘德赛抬起头,那双扁平的黑色杏眼中充满了极端的厌倦。“怎么?”他耸耸肩问道。“似关于啥?”[2]

“关于一些珍珠,”亨利说。“一串四十九颗,颗颗匀称、粉色。”

“是你要卖——还是要买?”甘德赛询问道,他的下巴开始上下颤动,仿佛在搞笑。

“买,”亨利说。

桌边的男人默默地勾了勾手指,一个身材魁梧的服务生出现在他身边。“他们喝醉了,”他毫无生气地说。“把他们扔出去。”

服务生一把抓住亨利的肩膀。亨利随手抓住服务生的手,反手一扭。那服务生本来泛着蓝光的脸瞬间变了颜色。我无法形容,不过那脸色绝对不自然。他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亨利松开手,对我说:“放一张一百块在桌上。”

我掏出钱包,从两张百元大钞中取出一张,那是我刚在冰碛堡附近的银行柜台上取的,以防万一。甘德赛凝视着钞票,向那个大个子服务生做了个手势,后者停止搓手,牢牢地放在胸前。

“这是为了什么?”甘德赛问。

“只要你的五分钟时间。”

“这似乎很有趣。好吧。”甘德赛拿过钞票,仔细叠好,放入他的马甲口袋里。接着他将双手放在桌上,用力站起身来。他步履蹒跚地走开了,看也不看我们。

亨利和我跟随他越过拥挤的桌子来到餐厅的另一边,穿过护墙板上的一道门,接着走过一条狭窄阴暗的走廊。尽头处,甘德赛开启一扇门,进入了一间点灯的房间,他站在原处手里拿着灯等候我们,椭圆的脸庞上浮现一抹严肃的笑容。我首先进去。

待亨利经过甘德赛面前进入房间后,后者出其不意地从衣服里拿出一根闪闪发亮的黑色小皮棍,重重地敲击亨利的头部。亨利向前摔了个大马趴。甘德赛以他这个体形的人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关上了房门,倚靠着门,左手拿着根小棍子。此刻,他的右手上又突如其来地多了一把短小而有分量的黑色左轮手枪。

“这似乎很有趣,”他彬彬有礼地说,咯咯笑了起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并没有看清。前一刻亨利还趴在地上,背对着甘德赛。而后一刻,也或许是在同一刻,仿佛水中的一条大鱼一个回旋,甘德赛发出了哀嚎声。接着我瞧见亨利硬如磐石、满头金发的脑袋深深埋入了甘德赛的腹部,亨利的一双大手抓住了甘德赛毛茸茸的手腕。亨利完全直起了身子,甘德赛则高高地处于半空中,由亨利的头顶平衡他的身体,他的嘴巴扯得老大,脸上呈现深紫色。接着,亨利似乎轻微晃动了一下,甘德赛砰的一声狠狠摔在了地上,后背着地,只落得大口喘气。一把钥匙在门锁中转动,亨利站在那里用背脊顶住房门,左手同时握住棍子和手枪,同时急不可待地摸索着口袋里装的威士忌。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我倚靠在侧墙,感觉胃部有点儿恶心。

“一个变戏法的,”亨利拖长了声音说。“一个小丑。等着,我要松开皮带。”

甘德赛滚了几圈,异常缓慢地站起身,痛苦不堪,他站在原地,摇摇晃晃,双手上上下下摸了摸脸。身上的衣服满是尘土。

“这是根短棒,”亨利说着给我看了看那根黑色小棍。“他是用这玩意儿打我的,是吗?”

“怎么,亨利,你不知道吗?”我问。

“我只是想确定,”亨利说。“你可别对埃克伯格家的人来这套。”

“好吧,你们这些家伙想怎么样?”甘德赛突兀地问道,毫无意大利语的口音。

“我告诉过你我们想要什么,大饼脸。”

“我不认识你们这些家伙啊,”甘德赛说,小心翼翼地弯下身子坐在了一张破烂的办公桌旁的木椅子上。他擦了擦脸和脖子,摸了摸身上其他地方。

“你搞错了,甘德赛。几天以前,一个住在卡龙德莱特公园附近的女士丢失了一串由四十九颗珍珠穿成的项链。一桩窃案,小菜一碟。我们公司在那些珠子上投了保。还有,我要拿回那一百块。”

他走向甘德赛,甘德赛飞快地从口袋里去取那张叠好的钞票,递给他。亨利把钱给我,我放回了钱包。

“我想我没听说过这事,”甘德赛诚惶诚恐地说。

“你用短棒揍我,”亨利说。“给我仔细听着。”

甘德赛摇摇头,畏缩着说:“我没有资助过小毛贼,也没有那种江洋大盗。你们误会我了。”

“听好了,”亨利压低声音说。“你也许听说过什么消息。”他右手两根手指夹着那根黑色小短棍在他身前挥舞。那顶略显迷你的帽子还戴在他的后脑勺上,虽然有些皱巴巴。

“亨利,”我说。“今晚你似乎包揽了所有活儿。你觉得这公平吗?”

“好吧,你来审审他,”亨利说。“这胖子吃点苦头后可爱多了。”

此时甘德赛的脸色正常了一些,目光坚定地望着我们。“保险公司的人,是吗?”他半信半疑地问。

“你说呢,大饼脸。”

“你们找过梅拉克里诺吗?”甘德赛问。

“好啊,”亨利扯着喉咙喊道,“一个骗子。一个——”我突然打断他。

“稍等,亨利,”我说,转向甘德赛,“这个梅拉克里诺是个人吗?”我问他。

甘德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当然——是个人。你们不认识他,嗯?”他那如野李般的黑色双眸中升起了阴暗的疑虑,但转瞬便消失了。

“打电话给他,”亨利说,指了指那张破烂办公桌上的电话。

“电话坏了,”甘德赛沉思片刻后拒绝了。

“那么试试短棒,”亨利说。

甘德赛叹了口气,在椅子上转动他肥胖的身躯,将电话拉到面前。他用染了墨水的指甲拨了一串号码,静静聆听。隔了一会儿,他说:“乔?……我是卢。两个保险公司的人想要参与卡龙德莱特公园那桩买卖……是的……不,是珍珠……你还没听到风声,嗯?……好吧,乔。”

甘德赛放好电话,再次从椅子里转过身来。他用一双惺忪迷离的眼睛打量我们。“没有消息。你们是为哪家保险公司工作?”

“给他张名片,”亨利对我说。

我再次掏出钱包,抽出一张我的名片。这是一张镂刻的名片,上面只有我的名字。于是我用我的口袋铅笔在名字下面写道:伊瓦尔街附近富兰克林大道,冰碛堡公寓。我给亨利看看名片,然后交给了甘德赛。

甘德赛念了一遍,默默地咬着手指。他的脸上突然一亮。“你们最好去见见杰克·洛勒,”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