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雍仲! 苯教中的雍仲! (7月22日,星期四)(第2/9页)
他飞快地走过被东方人称为‘无量光佛’的冥想中的阿弥陀佛,停在了一尊和西方人有着相似眼睛的佛像之前——这是西方人也很熟悉的释迦牟尼。伟大的悉达多·高多玛露出谜一样的微笑。他左手拿着一个化缘用的碗,右手向下指向地面,似乎要大地见证他同魔障所作的斗争。微笑的佛陀前面的祭台上,有一只插满金盏花的大铜碗,里面的花都有些蔫了。威斯特伯鲁边看边来到西藏的守护神——十一面观音菩萨的佛像前。除了一个脖子上挤满了11个不可思议的圆锥形的脸之外,‘慈悲之神’观音菩萨还有8只手。威斯特伯鲁百无聊赖地想着,到底是哪个脑袋对哪只手下达指令呢?他脑袋里的神经系统如何对四肢下达指令,这确实是挺复杂的一件事情。他离开了观音菩萨,来到‘智慧之神’——文殊菩萨的面前。这是一个面相温和,但看起来似乎不太聪明、胖胖的小男孩。随后他又来到一个由混凝纸和木头制成的彩色的佛像面前——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既不是铜制、也不是镀金的佛像。下面的介绍纸条上写着‘恰那多杰’,也就是‘操纵雷的使者’。
我们的历史学家思忖道,在世界上各个民族各个宗教中,雷神的形象都屡见不鲜:希腊神话中的宙斯、罗马神话中的朱庇特、北欧神话中的托尔、就连古代印度的吠陀神话里,都有提到过雷神。可是在西藏,雷神的地位和上述的其它国家相比,明显低了很多。金刚手菩萨远没有宙斯高贵、不及托尔强壮、也不像朱庇特那样有统治力。它只是一只蹲在巨大的圆形台座上,大腹便便、愁眉苦脸的怪物。脸上呈现出靛蓝色的愤怒菩萨的面相,头发中露出许多细小的骷髅。他有一双外凸的大眼、一个像猪一样宽的大鼻子、张开的嘴巴里有一口金牙。也许这个菩萨在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棒的牙医而感到骄傲呢!威斯特伯鲁一边幽默地想着,一边走到这列佛像的最后一个——恐怖的夜摩天面前。
夜摩天的佛像,比其它佛像的尺寸都小一些,是用涂成黑色的树脂状材料做成的——黑色是世上公认的表示死亡的颜色。此外,他还有浓密的赤眉与赤须。一条巨大的蛇缠绕在他的身体上。他的手上拿着一把像是要把想从那只魔手中逃走的人抓回去的锁。威斯特伯鲁觉得,‘慈悲之神’、‘智慧之神’、‘雷神’和‘死神’,他们被按照一定的顺序奇妙地排列着。虽说没有其它事情的话,威斯特伯鲁应该马上返回自己寝室了,但祭台上还有好多小物件他都没看呢。
里面的绝大多数他都认识,吉祥八宝、黄丝绸所覆盖的茶壶型圣杯、喇嘛教仪式中所不可缺少的钲、用人头盖骨所作的密宗的祭酒杯、杯底很浅的酥油灯、三叉戟形状的仪式短剑(鲁德亚德·吉卜林曾经给它起过一个有趣的名字,叫‘幽灵之剑’)、青铜的圆盘常被人误解为‘镜子’,但里面却洋溢出密教的气氛、还有一根被称为金刚杵的,把雷常规化密教用具。
祭台上的三个金刚杵,以小青铜制哑铃的形状,从中间轴向左右两边扩散出两个镂空雕刻花冠。威斯特伯鲁用大拇指和食指拿起一个细细打量,发现这玩意儿非常重。当他正要把它放回祭台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这个西藏艺术品收藏室里并不止他一个人。常正站在一扇门的入口——就是多闻天王和广目天王之间,静静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威斯特伯鲁于是慌忙把靠在祭台边上的手杖拿到手里。
常故意放慢脚步走进房间,他一直面露微笑,但威斯特伯鲁也不知道那微笑意味着什么。是漠不关心、亦或想以此为要挟、还是仅仅觉得这个举动有些好笑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微笑绝不是表示欢迎的。
“您这样行动的话,脚踝会痛的哟。”常提醒他道。威斯特伯鲁有些用力地撑手杖。
“好的,亲爱的。我的腿还没好就这样一瘸一拐地模到这里来,真是太愚蠢了!可我昨天晚上失眠了,怎么也睡不着。我想我到这里来没打扰到其他任何人吧?”末了,他又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我真的对你们国家的佛像太感兴趣了!”
“那不是我的国家。”常回答道。他拿起中间释迦牟尼佛像前铜碗里的金盏花。“我来换些新的花。”
“常先生,你还是佛教徒吗?” 威斯特伯鲁问道。这显然是一个冒失的质问,他本来也不期待对方回应。可是常开了口。
“我相信开悟的佛祖所传授的真正教诲。”常说完用一双黑眼睛,轻蔑地扫了一下其它的11尊佛像。“但不包括其它的那些。”
“是吗?”威斯特伯鲁喃喃自语道。除此之外,他无话可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常的出现让他觉得非常窘迫与不安。他不自在地把视线转到地上。“唉,那是什么?”他突然叫了起来。
常也低头朝下看,随即又摇了摇头。“那不是这里的东西。”
“不是这里的东西?可它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常把装满新花的铜碗重新放到了祭台上,“我之前没见过它。”
威斯特伯鲁(他这次没忘记把身体倚靠在手杖上)弯下腰,拾起那个用红丝绸包裹着的圆筒状的东西。那是一管和大型鞭炮差不多大小的东西。威斯特伯鲁无法想象它究竟是派什么用的,但他发现外面的丝绸包装可以去掉。他取掉它,发现里面包裹的是一个粗的黄色小卷轴——那或许是西藏制造的东西。上面有一个用退色的朱红色描绘的图形。那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图形。是一个前端弯曲的十字形、就像纳粹党的‘卍’标记!
不过威斯特伯鲁注意到,它和德国纳粹党的党徽以及正统佛教的‘卐’有些不一样,前段是向左弯曲的,也就是所谓的雄性符号。
“雍仲!”威斯特伯鲁突然失声尖叫起来,“这是苯教中的雍仲!”
II
“苯教的标志?!” 亚当·梅里韦瑟惊呼道,声音中有一丝明显的不安。“你对苯教有很深的了解吗?”
“会有住在西藏之外的人对苯教了如指掌吗?” 威斯特伯鲁反驳道。
他和梅里韦瑟两个坐在他房间小阳台上,眺望着远处密歇根湖面上升起的朝阳。朝阳还在上升,在湖心变成了一个大红球。
“当然,我还是知道一些常识的。” 威斯特伯鲁继续说道,“作为西藏最原始宗教的苯教,自从公元七、八世纪的时候,被佛教所取代之后,已经退化成一种过激的巫师咒术了。尽管对鬼神的原始崇拜在和密宗神秘主义的较量中败下阵来,但是许多苯教的仪式毫无疑问还是保留了下来。比如骷髅杯(我相信这玩意最早是设计出来,用以啜饮被献祭之后的人血的)、头盖骨太鼓和股骨喇叭的使用。关于人骨和头盖骨在西藏一直被广泛地使用这一点,很明显不是起源于正统的佛教。此外,很多原始苯教的神像都保存了下来,他们也都变成现在喇嘛庙中受人尊敬的神像了。”